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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收平章事 唐 · 懿宗皇帝
 出处:全唐文卷八十三
门下。古先圣哲之御天下也。
莫不劳于择贤。逸于恭己。
是以岩求匪易。殷代称宗。
畋获甚难。周王膺命。
肆朕在位。天授正人。
于言语侍从之閒。得亮采惠畴之俊。
固亦高迈前烈。垂休当朝。
敬遵用汝之文。爰举弼予之典。
雅符不让。断自无私。
翰林学士承旨朝议大夫尚书兵部侍郎知制诰上柱国赐紫金鱼袋杨收。器茂浑金。
宝钦大玉。莹清冰于溽暑。
绿桂于严霜。行过曾颜。
道兼夷惠。文冠一时。
而若非游艺。学该千古。
而似不能言。自鸿飞名场。
鹭振班列。宪署每闻其守法。
曲台咸著于推公。所莅有声。
历试皆可。才彰要。
巳洽誉于含香。业擅精微。
遂腾辉于视草。戒慎攸至。
初终莫渝。常怀造膝之忠。
备见沃心之旨。谢安体识。
王俭精能。动为佥论所谐。
居益具瞻之望。由是擢于禁苑。
升以台阶。俾申匡辅之勤。
用□燮和之重。尔其慕伊周之志。
宏皋益之谟。九流既分。
百辟斯正。嘉猷可舒于前席。
妙略尚在于止戈。式序三才。
允归一德。懋乃致主。
副予知臣。无使载笔之褒。
独称于姚宋也。可守本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散官勋赐如故。主者施行。
钱氏大宗谱列传 其一 富春侯钱公列传 唐末 · 罗隐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九十七
公讳让。
字德高
冲公子。
下邳乌程长林公七世孙。
是为一代祖。
公雅貌殊众。
重瞳美髯。
语含钟声。
手垂逾膝。
博学豪迈。
豁达善谋。
初从东郡都督
及汉察孝廉
历阳安二县长
吴郡薛府君固为执法所枉。
徵诣廷尉
公因岁朝贺。
大呼称固之冤。
顺帝命虎贲羽林剑戟夹其两腋。
左右弯弓向身。
问所言枉状。
而公直言其由。
神色不变。
天子即原固罪。
公卿大夫。
莫不叹息。
太尉赵峻辟公为西掾。
黄门选部侍郎
九江猾寇周生范容作乱。
荡覆淮泗徐扬。
有诏以公忠诚亮直。
必能尽节。
广陵太守征东大将军持节都督江左六州诸军事
公沈谋内张。
羽翼外舒。
行阵才接。
凶徒瓦解。
斩贼帅徐凤谢安等于阵。
范容周生。
相缚款首。
于是桓帝旌其成功。
封富春侯
食邑五千户
佩以金紫。
嘉平元年三月十六日薨。
春秋六十有三。
谥曰哀公
夫人东海徐氏。
生三子。
曰承曰京曰晟。
后娶夫人安定皇甫氏
生一子。
曰耽。
长兴县平望乡西北梓山。
奉朝命绘公遗像于郡祠。
贺越帅张参政到任启 宋 · 仲并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四○、《浮山集》卷七
荣膺宠渥,丕著嘉猷。
雨露载新,暂偃股肱之郡;
江山改观,已闻襦裤之谣。
伏惟某官朝宁表仪,󲦤绅领袖
高文华国,词章追三代之风;
伟论经时,谏诤得七臣之体。
旋登政路,密赞君谟
忠良于以汇征,奸邪为之屏息。
有谋猷则必告,成王方仰于君陈;
非仁义则不言,齐君独推于孟子
将登庸于宰路,遽就免于兹宫。
晋室之望谢安,何止成功于江左
汉帝之尊汲黯,犹烦卧治于淮阳
坐令驻跸之旧邦,复见岩廊之元老。
民歌且舞,岂特无愁恨叹息之声;
事简以熙,又将布劳来还定之政。
谅无淹于旬月,行入秉于钧衡
惟深,登门最旧,久依馀润,更窃邻封。
剖符之寄可堪,惟自虞于颠覆;
《伐柯》之则不远,姑少励于驽骀。
太尉韩允忠神道碑 唐 · 纥干浚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十三
天高地厚。
覆载之道成。
君圣臣贤。
教化之功普。
帝唐以文德走殊俗。
以武经齐诸夏。
吁谟(下阙)张之全才。
将相之重位。
艺通神化。
气肃风雷。
建旷代之勋庸。
为一时之标表者。
则魏帅丞相韩公其为人(下阙)万食采于韩。
因以定氏。
春秋时
韩厥晋献公
能全赵氏之孤。
不忝上卿之位。
左氏书之。
在嬴秦时
有韩仰为太傅(下阙)
一朝信生颓当。
封弓高侯
东汉时
韩棱尚书令
清名直节。
独立不党。
东晋时
韩康伯
幼□聪悟。
早遇殷浩见知。
长负(下阙)皇室(下阙)无人是知源深则派长。
根大则枝茂。
蝉联冠冕。
世享厥位。
曾王父朝。
皇魏博临清镇都知兵马使
□度奇表嶷然□殊不器(下阙)(下阙)检校太子宾客使持节相州诸军事相州刺史充本州防禦使御史中丞
且习钤经。
通知政术。
桓石虔名能断□许仲□力可□奔。
寻□军(下阙)相州(下阙)以公追孝。
工部尚□□□祖妣张氏。
追封清河郡太君
皇考□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国子祭酒使持节□州□军事守□州刺□□□□防禦使(下阙)
质劲百鍊(下阙)克肖门风。
飞一箭下城
彀虚弓而坠鸟。
洞晓边事。
不后郭公。
又好读兵书。
宁惭奉世。
初从将幕。
遂拜鱼符。
颁六条以□城驾□而□□□□行足以轨物。
□厉足以范人。
位不(下阙)公贵累赠(下阙)尚书
妣吴氏。
追封凉国太夫人
公则贝州府君之元子也。
才惟命世。
生实为时。
天纵多能。
人推懿范。
孔子圣者。
似□能(下阙)公学穷三豕箭(下阙)以自强蓄锋铓而不(下阙)终军童子。
便请长缨
李牧少年。
乐从绝塞。
始辞外傅。
遽列和门。
竭力奉公。
所至必理。
蒋琬占梦之日。
已定封公。
谢安未仕之辰。
终期作相。
承□□□邦□之馀祉□文明之□代(下阙)(下阙)壮图(下阙)乎武幕位崇。
连营任显。
入军旅必以谋略资其长。
行乡党必以教义谕其幼。
诸葛亮管仲之器。
真卿多白起之风。
立于尉庭。
不杂流辈。
□□□行太尉范□公爱公堂堂之(下阙)闻谓公曰(下阙)
韩与何本同族氏。
我欲投忘年之分。
申一姓之驩。
可乎。
公再拜牢让。
不从其意。
谦之至也。
□□□武宗四年
潞帅死。
其子稹□□一方积□□□长□□□□□□天子赫(下阙)
庙堂陈帷幄亟下诏书。
大徵师旅。
不日而戈鋋四合。
浃旬而貔武争先。
岁序俄周。
堡障未下。
盖以前据壶关之固。
后倚太行之险。
王师下关士庶□夷于锋下关防密疆鸱鸢杂金鼓之声。
云物惨山川之色。
徒拗其怒。
且无所施。
乃召耆将计事。
皆曰众寡不敌。
利病相悬。
公独忿勇出偫。
借前筹(下阙)
作虐西境(下阙)照大□□有(下阙)方地居屏捍。
当阃外之寄。
分天子之忧。
苟或不能整一旅之师。
问滔天之罪。
是倒持而授柄焉。
可恣其暴也。
遂请楚公上表□师躬行天伐。
楚公持重(下阙)公又曰虽(下阙)众兵家所慎。
而杖顺讨逆。
神道必从。
况豸不触邪。
与羊无别。
较然之理。
又何疑哉。
楚公虽听机谋。
尚怀犹豫。
□□御史中丞李公□乘□□□衔命宣(下阙)西向(下阙)恩始议伐叛。
顾谓公曰。
前日之言。
若合符契。
非公智识精远。
孰能悬解天意乎。
由是练日选□□□出纛(下阙)公素甫广顺(下阙)阵孤虚傅宏之气冠三军公孙瓒声闻步奋身于行伍之众。
泣誓于义勇之徒。
且曰。
帝命不可稽。
邻寇不可玩。
□□□虑事今(下阙)戈□山立□□云屯□雾忽(下阙)垒先惊。
公不顾危亡。
亲承矢石。
介冑虮虱。
手足胼胝。
赵充淑名动寰区。
共推烈士。
张文远身先士卒。
果立殊功。
□威无□□之□战陈忘□□之□□□朝渡一□□垒于□□夕起长风□浪(下阙)将席(下阙)山颓或倒戟自残。
或舆尸请命。
然后化狼顾鸱张之辈。
凤仪麟趾之祥。
荡秽涤瑕。
冰消烬灭。
捷书西上。
褒诏东来(下阙)
公上报明主。
(下阙)旋获(下阙)壮志呜呼。
楚国公用公筹略。
卒建大功。
天子酬劳。
就加外相。
御史中丞李公复因楚公(下阙)宠光亦拜台□惟公止换宪秩。
稍迁(下阙)(下阙)突徙薪之叹。
而我无矜功利巳之心。
坦然胸襟。
益见夷旷。
公挹江海之伟量。
挺倜傥之奇姿。
文次骞智敌万□顾彦□名齐(下阙)下□□问望藉藉。
动人视听(下阙)
庐江公纪纲失守。
时今上在东宫晋王
即宣诏遥领魏博节度使
授公银青光禄大夫检校节度观察留□□□慰谕(下阙)道路公瞻天顿首。
沥恳坚让。
紫泥重降。
莫得而辞。
踰月。
检校工部尚书魏州大都督府长史
充魏□节度观察□□等□□□□□复拜□□□内使以旋(下阙)雷动五营义武。
六郡疲民。
稚舞艾歌。
相与贺曰。
邵父杜母。
复出于今日。
则人人皆得为赤子矣。
公宠践将坛。
荣分朝(下阙)丕变教令。
载新近(下阙)皇风普扇。
惠泽遐敷。
熙熙怡怡。
不严而理。
迨期月报政。
特加尚书右仆射
馀如故。
师长南宫。
仪刑会府
酬庸旌德
赏典有光。
□□□□检校司空(下阙)讳临轩遣使。
司空之命同赐。
渥泽荐加。
恩荣特异。
比于偫后。
孰可儗伦。
今上即位
敕覃恩中外(下阙)
维旧土朕□居(下阙)契君臣之分。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检校司空如故。
公位尊鼎鼐。
寄重方隅。
周勃社稷之臣。
汉朝礼厚。
桓楷栋梁之□蜀国名高。
感孚人心。
□□□□□使□□□鸟□□□修(下阙)保其安赋有常期。
官无横役。
而又立乡校以劝学。
敦儒术而奖善。
完器甲以彰有备。
训卒伍以示有严。
解□迎宾。
分甘飨士。
茂绥怀之(下阙)(下阙)之是非不出于□心之喜愠。
不形于色。
肃恭之貌。
若待严师。
信厚之诚。
不欺暗室。
矧复地隆千乘。
日食万钱
而素俭之规。
无所增益。
(下阙)常阅诗书。
吉甫之。
不坠文武。
太叔之美秀。
子产之博物。
石奋之谨厚。
充国之雄敏。
皆不学而成。
得自生性。
亦犹张瑟于庭。
风至而韵自(下阙)纳万机(下阙)乾符元年十一月廿二日
遘疾薨于镇。
享年六十一。
倾都罢市。
阖境兴哀。
孙文度之丧。
神仙赴吊。
王子敬之殁。
人琴俱亡
皇帝(下阙)郎中曹邺太子(下阙)大夫李景庄库部员外郎陈翰
备鼓吹。
升辂车。
宣政正衙及公之灵座。
册赠司徒
谥曰□明年以我仆射(下阙)因心之孝感(下阙)公前娶夫人刘氏。
追封彭城郡太君
文伯之妻。
君子为知礼。
孟轲之母。
良史述其贤。
淑行无徵。
华年早世。
后娶夫人靳氏。
封清河郡君
□先公而殁(下)
有子(下阙)军守左金吾卫大将军员外置同正员检校尚书右仆射魏州大都督府长史御史大夫上柱国赐紫金鱼袋。
天上麒麟
人间鸾凤。
夙□□□孝□纯深(下阙)列于贰车
推诚而六郡□□修巳而万人有赖。
及朝廷闻公薨谢。
星使遽临。
慰于苫之前。
勉以金革之事。
遂授仆射
起复魏□节度□察留后检(下阙)之权。
恩洽宸襟。
使来天阙。
碧幢照耀。
红旆逶迤。
礼莫重于夺情。
荣莫大于绪嗣。
仆射叩□□□洫血陈乞。
敢忘移孝之(下阙)仆射去经捧诏易□从政恭临旧地。
敬奉先勋。
绍遗爱于师坛。
袭垂□于揆路。
礼□可以肃物。
清俭可以律人。
无绮纨矜□之心。
□钲鼓(下阙)河永传带砺。
次子记。
前魏州都督府文学
幼子谏。
亲事将□早奉义方。
夙承家诲。
粤以明年二月廿五日
卜兆于魏州莘县修善乡平原□先茔之侧。
(下阙)公懿行崇勋。
为世轨范。
苟□纪述。
何慰孝思。
遂命门吏纥干浚刻石为碑。
以示来裔。
浚伏念昔者延陵季氏。
仲尼署其表曰。
呜呼有吴季子之墓。
则知碑者古史之流(下阙)铭合属曳裾之吏。
浚叨蒙原顾。
获忝初筵。
胡伯始之前修。
无惭许训。
郭有道之遗烈。
徒感蔡邕
宁愧芜词。
敢书贞础。
铭曰。
元圣乘运。
英贤膺期。
生为邦杰。
出作帝师
赫赫韩子
徽猷早振。
得姓于周。
筮仕于晋。
既开土宇。
亦佩侯印。
□汉承□淮阴封信。
洪源茂绪
派远(下阙)克绍祖宗。
量宽溟涨。
威定山东
爰自壮年。
誓志从戎。
钤经政术。
靡有不通。
凌云直干。
袭物清风。
紫髯短下。
黑□雕弓。
□□挺众□□□□狸穴(下阙)若刃自戕。
若火自燎。
太行天井。
恃险设奥。
逆浪昼翻。
旄头夜耀。
天子问罪。
楚公奉诏。
公实为副。
顺行天讨(下阙)
偫校□□齐䘪飙驰雷扫(下阙)
执锐披坚。
屠城擒将。
所向无全。
探雏扑卵。
流血成川。
妖孽既平。
功成凯旋。
勋高名显。
时望赫然。
鸾鹤腾□蛟龙擘□□天万里。
一日可上。
斋坛使节(下阙)
位重廊庙。
任尊师长
化洽令行。
人歌惠养。
天垂将星。
公实禀之。
神有兵符。
公实受之。
元凶巨猾。
公实定之。
帝□王□公实佐之。
□家许国。
济难匡时(下阙)
晋侯言命。
两楹梦奠。
夫子殆病。
皇天匪信。
倚伏无定。
梁坏舟藏。
孰为龟镜。
史氏书殁。
礼官考行。
终始哀荣(下阙)
已列。
体魄宜安。
西眺崇山
崇山言言。
南临大河。
大河浑浑。
河永固
基业长存。
自序 清 · 吴鳌
七言绝句 押寒韵 出处:爱吾庐诗钞
井里平生未轻去,仕途著足古来难。
谢安已出张衡仕,赢得青山独自看。
神宗皇帝1069年12月 北宋 · 苏轼
 出处:全宋文卷一八六七、《苏文忠公全集》卷二五、《皇朝文鉴》卷五四、《国朝二百家名贤文粹》卷七一、《崇古文诀》卷二三、《文章正宗》续集卷一八、《璧水群英待问会元》卷一、二七、《永乐大典》卷七五○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三六、《文章类选》卷一五、《文编》卷一三、《右编》卷三三、《文章辨体》卷七九、《三续古文奇赏》卷七、《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六三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熙宁四年二月□日,殿中丞直史馆判官告院、权开封府推官苏轼谨昧万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臣近者不度愚贱,辄上封章言买灯事
自知渎犯天威,罪在不赦,席藁私室,以待斧钺之诛。
而侧听逾旬,威命不至,问之府司,则买灯之事,寻已停罢。
乃知陛下不惟赦之,又能听之,惊喜过望,以至感泣。
何者?
改过不吝,从善如流,此尧舜禹汤之所勉强而力行,秦汉以来之所绝无而仅有。
顾此买灯毫发之失,岂能上累日月之明,而陛下翻然改命,曾不移刻,则所谓智出天下,而听于至愚,威加四海,而屈于匹夫。
臣今知陛下可与为尧舜,可与为汤武,可与富民而措刑,可与强兵而伏戎虏矣。
有君如此,其忍负之。
惟当披露腹心,捐弃肝脑,尽力所至,不知其它。
乃者,臣亦知天下之事,有大于买灯者矣,而独区区以此为先者,盖未信而谏,圣人不与,交浅言深,君子所戒,是以试论其小者,而其大者固将有待而后言。
今陛下果赦而不诛,则是既已许之矣,许而不言,臣则有罪,是以愿终言之。
臣之所欲言者三,愿陛下结人心、厚风俗、存纪纲而已。
人莫不有所恃,人臣恃陛下之命,故能役使小民,恃陛下之法,故能胜服强暴。
至于人主所恃者谁与?
《书》曰:「予临兆民,凛乎若朽索之驭六马」。
言天下莫危于人主也。
聚则为君民,散则为仇雠,聚散之间,不容毫釐。
故天下归往谓之王,人各有心谓之独夫。
由此观之,人主之所恃者,人心而已。
人心之于人主也,如木之有根,如灯之有膏,如鱼之有水,如农夫之有田,如商贾之有财。
木无根则槁,灯无膏则灭,鱼无水则死,农夫无田则饥,商贾无财则贫,人主失人心则亡。
此必然之理,不可逭之灾也。
其为可畏,从古以然。
茍非乐祸好亡,狂易丧志,则孰敢肆其胸臆,轻犯人心?
子产焚《载书》以弭众言,赂伯石以安巨室,以为众怒难犯,专欲难成
而子夏亦曰:「信,而后劳其民;
未信,则以为厉己也」。
商鞅变法,不顾人言,虽能骤致富强,亦以召怨天下,使其民知利而不知义,见刑而不见德,虽得天下,旋踵而失也。
至于其身,亦卒不免,负罪出走,而诸侯不纳,车裂以徇,而秦人莫哀。
君臣之间,岂愿如此。
宋襄公虽行仁义,失众而亡。
田常虽不义,得众而强。
是以君子未论行事之是非,先观众心之向背。
谢安之用诸桓未必是,而众之所乐,则国以乂安。
庾亮之苏峻未必非,而势有不可,则反为危辱。
自古及今,未有和易同众而不安,刚果自用而不危者也。
今陛下亦知人心之不悦矣。
中外之人,无贤不肖,皆言祖宗以来,治财用者不过三司使副判官,经今百年,未尝阙事。
今者无故又创一司,号曰制置三司条例
使六七少年日夜讲求于内,使者四十馀辈,分行营干于外,造端宏大,民实惊疑,创法新奇,吏皆惶惑。
贤者则求其说而不可得,未免于忧;
小人则以其意而度朝廷,遂以为谤。
谓陛下以万乘之主而言利,谓执政以天子之宰而治财,商贾不行,物价腾踊。
近自淮甸,远及川蜀,喧传万口,论说百端。
或言京师正店,议置监官夔路深山,当行酒禁,拘收僧尼常住,减刻兵吏廪禄,如此等类,不可胜言。
而甚者至以为欲复肉刑,斯言一出,民且狼顾。
陛下与二三大臣,亦闻其语矣。
然而莫之顾者,徒曰我无其事,又无其意,何恤于人言。
夫人言虽未必皆然,而疑似则有以致谤。
人必贪财也,而后人疑其盗;
人必好色也,而后人疑其淫。
何者?
未置此司,则无此谤,岂去岁之人皆忠厚,而今岁之人皆虚浮?
孔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又曰:「必也正名乎」。
今陛下操其器而讳其事,有其名而辞其意,虽家置一喙以自解,市列千金以购人,人必不信,谤亦不止。
制置三司条例司,求利之名也。
六七少年与使者四十馀辈,求利之器也。
驱鹰犬而赴林薮,语人曰,我非猎也,不如放鹰犬而兽自驯。
操网罟而入江湖,语人曰,我非渔也,不如捐网罟而人自信。
故臣以为消谗慝以召和气,复人心而安国本,则莫若罢制置三司条例司
夫陛下之所以创此司者,不过以兴利除害也。
使罢之而利不兴,害不除,则勿罢。
罢之而天下悦,人心安,兴利除害,无所不可,则何苦而不罢。
陛下欲去积弊而立法,必使宰相熟议而后行,事若不由中书,则是乱世之法,圣君贤相,夫岂其然。
必若立法不免由中书,熟议不免使宰相,则此司之设,无乃冗长而无名。
智者所图,贵于无迹。
汉之文、景,《纪》无可书之事,唐之房、杜,《传》无可载之功,而天下之言治者与文、景,言贤者与房、杜。
盖事已立而迹不见,功已成而人不知。
故曰:善用兵者,无赫赫之功。
岂惟用兵,事莫不然。
今所图者,万分未获其一也,而迹之布于天下,已若泥中之斗兽,亦可谓拙谋矣。
陛下诚欲富国,择三司官属漕运使副,而陛下与二三大臣,孜孜讲求,磨以岁月,则积弊自去而人不知。
但恐立志不坚,中道而废。
孟子有言:「其进锐者其退速」。
有始有卒,自可徐徐,十年之后,何事不立。
孔子曰:「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使孔子而非圣人,则此言亦不可用。
《书》曰:「谋及卿士,至于庶人,翕然大同,乃底元吉」。
若违多而从少,则静吉而作凶。
今上自宰相大臣,既已辞免不为,则外之议论,断亦可知。
宰相,人臣也,且不欲以此自污,而陛下独安受其名而不辞,非臣愚之所识也。
君臣宵旰,几一年矣,而富国之效,茫如捕风,徒闻内帑出数百万缗,祠部度五千馀人耳。
以此为术,其谁不能。
且遣使纵横,本非令典。
汉武绣衣直指桓帝遣八使,皆以守宰狼藉,盗贼公行,出于无术,行此下策。
宋文帝元嘉之政,比于文、景,当时责成郡县,未尝遣使。
及至孝武,以为郡县迟缓,始命台使督之,以至萧齐,此弊不革。
景陵王子良上疏,极言其事,以为此等朝辞禁门,情态即异,暮宿村县,威福便行,驱追邮传,折辱守宰,公私劳扰,民不聊生。
唐开元中宇文融奏置劝农判官使斐宽等二十九人,并摄御史,分行天下,招携户口,检责漏田。
张说、杨玚、皇甫璟、杨相如皆以为不便,而相继罢黜。
虽得户八十馀万,皆州县希旨,以主为客,以少为多。
及使百官集议都省,而公卿以下,惧威势,不敢异辞。
陛下试取其《传》而读之,观其所行,为是为否?
近者均税宽恤,冠盖相望,朝廷亦旋觉其非,而天下至今以为谤。
曾未数岁,是非较然。
臣恐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
且其所遣,不适宜。
事少而员多,人轻而权重。
夫人轻而权重,则人多不服,或致侮慢以兴争。
事少而员多,则无以为功,必须生事以塞责。
陛下虽严赐约束,不许邀功,然人臣事君之常情,不从其令而从其意。
今朝廷之意,好动而恶静,好同而恶异,指趣所在,谁敢不从。
臣恐陛下赤子,自此无宁岁矣。
至于所行之事,行路皆知其难。
何者?
汴水浊流,自生民以来,不以种稻
秦人之歌曰:「泾水一石,其泥数斗。
且溉且粪,长我禾黍」。
何尝言长我粳稻耶?
今欲陂而清之,万顷之,必用千顷之陂,一岁一淤,三岁而满矣。
陛下遽信其,即使相视地形,万一官吏茍且顺从,真谓陛下有意兴作,上糜帑廪,下夺农时,堤防一开,水失故道,虽食议者之肉,何补于民。
天下久平,民物滋息,四方遗利,盖略尽矣。
今欲凿空访寻水利,所谓即鹿无虞
岂惟徒劳,必大烦扰。
凡有擘画利害,不问何人,小则随事酬劳,大则量才录用
若官私格沮,并重行黜降,不以赦原,若材力不办兴修,便许申奏替换,赏可谓重,罚可谓轻。
然并终不言诸色人妄有陈或官私误兴工役,当得何罪。
如此,则妄庸轻剽,浮浪奸人,自此争言水利矣。
成功则有赏,败事则无诛。
官司虽知其疏,岂可便行抑退。
所在追集老少,相视可否,吏卒所过,鸡犬一空。
若非灼然难行,必须且为兴役。
何则?
格沮之罪重,而误兴之过轻。
人多爱身,势必如此。
且古陂废堰,多为侧近冒耕,岁月既深,已同永业,茍欲兴复,必尽追收,人心或摇,甚非善政。
又有好讼之党,多怨之人,妄言某处可作陂渠,规坏所怨田产,或指人旧业,以为官陂,冒佃之讼,必倍今日。
臣不知朝廷本无一事,何苦而行此哉。
自古役人,必用乡户,犹食之必用五谷,衣之必用丝麻,济川之必用舟楫,行地之必用牛马,虽其间或有以他物充代,然终非天下所可常行。
今者徒闻江浙之间,数郡雇役,而欲措之天下,是犹见燕晋之枣栗,岷蜀之蹲鸱,而欲以废五谷,岂不难哉。
又欲官卖所在坊场,以充衙前雇直,虽有长役,更无酬劳,长役所得既微,自此必渐衰散,则州郡事体,憔悴可知。
士大夫捐亲戚,弃坟墓,以从宦于四方者,宣力之馀亦欲取乐,此人之至情也。
若凋弊太甚,厨传萧然,则似危邦之陋风,恐非太平之盛观。
陛下诚虑及此,必不肯为。
且今法令莫严于御军,军法莫严于逃窜,禁军三犯,厢军五犯,大率处死
然逃军半天下,不知雇人为役,与厢军何异。
若有逃者,何以罪之,其势必轻于逃军,则其逃必甚于今日,为其官长,不亦难乎?
近者虽使乡户颇得雇人,然而所雇逃亡,乡户犹任其责。
今遂欲于两税之外,另立一科,谓之庸钱,以备官雇。
则雇人之责,官所自任矣。
唐杨炎废租庸调以为两税,取大历十四年应干赋敛之数,以定两税之额,则是租调与庸,两税既兼之矣。
今两税如故,柰何复欲取庸。
圣人之立法,必虑后世,岂可于两税之外,别出科名哉!
万一不幸,后世有多欲之君,辅之以聚歛之臣,庸钱不除,差役仍旧,使天下怨讟,推所从来,则必有任其咎者矣。
又欲使坊郭等第之民,与乡户均役,品官形势之家,与齐民并事。
曰:「《周礼》田不耕者出屋粟,宅不毛者有里布。
而汉世宰相之子,不免戍边」。
此其所以藉口也。
古者官养民,今者民养官。
给之以田而不耕,劝之以农而不力,于是乎有里布屋粟夫家之征。
今民无以为生,去为商贾,事势当尔,何名役之。
且一岁之戍,不过三日,三日之雇,其直三百。
今世三大户之役,自公卿以降,毋得免者,其费岂特三百而已。
大抵事若可行,不必皆有故事。
若民所不悦,俗所不安,纵有经典明文,无补于怨。
若行此二者,必怨无疑。
女户单丁,盖天民之穷者也。
古之王者,首务恤此。
而今陛下首欲役之,此等茍非户将绝而未亡,则是家有丁而尚幼,若假之数岁,则必成丁而就役,老死而没官。
富有四海,忍不加恤。
孟子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春秋》书「作丘甲」、「用田赋」,皆重其始为民患也。
青苗放钱,自昔有禁。
今陛下始立成法,每岁常行,虽云不许抑配,而数世之后,暴君污吏,陛下能保之欤?
异日天下恨之,国史记之曰,青苗钱自陛下始,岂不惜哉!
且东南买绢,本用见钱,陕西粮草,不许折兑,朝廷既有著令,职司又每举行。
然而买绢未尝不折盐,粮草未尝不折钞,乃知青苗不许抑配之,亦是空文
只如治平之初拣刺义勇,当时诏旨慰谕,明言永不戍边,著在简书,有如盟约。
于今几日,议论已摇,或以代还东军,或欲抵换弓手,约束难恃,岂不明哉。
纵使此令决行,果不抑配,计其间愿请之户,必皆孤贫不济之人,家若自有赢馀,何至与官交易。
此等鞭挞已急,则继之逃亡,逃亡之馀,则均之邻保。
势有必至,理有固然。
且夫平之为法也,可谓至矣,所守者约,而所及者广。
借使万家之邑。
止有千斛,而谷贵之际,千斛在市,物价自平。
一市之价既平,一邦之食自足,无操瓢乞丐之弊,无里正催驱之劳。
今若变为青苗,家贷一斛,则千户之外,孰救其饥?
常平官钱,患其少,若尽数收籴,则无借贷,若留充借贷,则所籴几何,乃知常平青苗,其势不能两立,坏彼成此,所丧愈多,亏官害民,虽悔何逮。
臣窃计陛下欲考其实,则必亦问人,人知陛下方欲力行,必谓此法有利无害。
以臣愚见,恐未可凭。
何以明之?
臣顷在陕西,见刺义勇,提举诸县,臣尝亲行,愁怨之民,哭声振野。
当时奉使还者,皆言民尽乐为。
希合取容,自古如此。
不然,则山东之盗,二世何缘不觉?
南诏之败,明皇何缘不知?
今虽未至于此,亦望陛下审听而已。
汉武之世,财力匮竭,用买人桑弘羊,买贱卖贵,谓之均输。
于时商贾不行,盗贼滋炽,几至于乱。
孝昭既立,学者争排其霍光顺民所欲,从而予之,天下归心,遂以无事。
不意今者此论复兴。
立法之初,其尚浅,徒言徙贵就贱,用近易远。
然而广置官属,多出缗钱,豪商大贾,皆疑而不敢动,以为虽不明言贩卖,然既已许之变易变易既行,而不与商贾争利者,未之闻也。
夫商贾之事,曲折难行,其买也先期而与钱,其卖也后期而取直,多方相济,委曲相通倍称之息,由此而得。
今官买是物,必先设官置吏,簿书廪禄,为费已厚,非良不售,非贿不行,是以官买之价,比民必贵,及其卖也,弊复如前,商贾之利,何缘而得。
朝廷不知虑此,乃捐五百万缗以予之。
此钱一出,恐不可复。
纵使其间薄有所获,而征商之额,所损必多。
今有人为其主牧牛羊,不告其主,而以一牛易五羊。
一牛之失,则隐而不言,五羊之获,则指为劳绩。
陛下以为坏常平而言青苗之功,亏商税而取均输之利,何以异此?
陛下天机洞照,圣略如神,此事至明,岂有不晓?
必谓已行之事,不欲中变,恐天下以为执德不一,用人不终,是以迟留岁月,庶几万一,臣窃以为过矣。
古之英主,无出汉高
郦生谋挠楚权,欲复六国,高祖曰善,趣刻印,及闻留侯之言,吐哺而骂之曰,趣销印。
夫称善未几,继之以骂,刻印、销印,有同儿戏。
何尝累高祖之知人,适足明圣人之无我。
陛下以为可而行之,知其不可而罢之,至圣至明,无以加此。
议者必谓民可与乐成,难与虑始,故劝陛下坚执不顾,期于必行。
此乃战国贪功之人,行险侥倖之,陛下若信而用之,则是徇高论而逆至情,持空名而邀实祸,未及乐成,而怨已起矣。
臣之所愿结人心者,此之谓也。
士之进言者,为不少矣,亦尝有以国家之所以存亡、历数之所以长短告陛下者乎?
夫国家之所以存亡者,在道德之浅深,不在乎强与弱;
历数之所以长短者,在风俗之厚薄,不在乎富与贫。
德诚深,风俗诚厚,虽贫且弱,不害于长而存。
德诚浅,风俗薄,虽强且富,不救于短而亡。
人主知此,则知所轻重矣。
是以古之贤君,不以弱而忘道德,不以贫而伤风俗,而智者观人之国,亦以此而察之。
齐至强也,周公知其后必有篡弑之臣。
卫至弱也,季子知其后亡。
吴破楚入郢,而陈大夫逢滑知楚之必复。
晋武既平吴,何曾知其将乱。
隋文既平陈,房乔知其不久。
元帝斩郅支,朝呼韩,功多于武、宣矣,偷安而王氏之衅
宣宗收燕赵,复河湟,力强于宪、武矣,消兵而庞勋之乱起。
故臣愿陛下务崇道德而厚风俗,不愿陛下急于有功而贪富强。
使陛下富如隋,强如秦,西取灵武,北取燕蓟,谓之有功可也,而国之长短,则不在此。
夫国之长短,如人之寿夭,人之寿夭在元气,国之长短在风俗。
世有豗羸而寿考,亦有盛壮而暴亡。
若元气犹存,则豗羸而无害。
及其已耗,则盛壮而愈危。
是以善养生者,慎起居,节饮食,导引关节,吐故纳新。
不得已而用药,则择其品之上、性之,可以久服而无害者,则五脏和平而寿命长。
不善养生者,薄节慎之功,迟吐纳之效,厌上药而用下品,伐真气而助强阳,根本已空,僵仆无日。
天下之势,与此无殊。
故臣愿陛下爱惜风俗,如护元气。
古之圣人,非不知深刻之法可以齐众,勇悍之夫可以集事,忠厚近于迂阔,老成初若迟钝。
然终不肯以彼而易此者,知其所得小而所丧大也。
曹参贤相也,曰慎无扰狱市。
黄霸,循吏也,曰治道去泰甚。
或讥谢安以清谈废事,笑曰,秦用法吏,二世而亡。
刘晏度支,专用果锐少年,务在急速集事,好利之党,相师成风。
德宗初即位,擢崔祐甫为相。
祐甫以道德宽大,推广上意,故建中之政,其声翕然,天下想望,庶几贞观。
卢杞为相,讽上以刑名整齐天下,驯致浇薄,以及播迁。
我仁祖之驭天下也,持法至宽,用人有叙,专务掩覆过失,未尝轻改旧章。
然考其成功,则曰未至,以言乎用兵,则十出而九败,以言乎府库,则仅足而无馀。
徒以德泽在人,风俗知义。
是以升遐之日,天下如丧考妣,社稷长远,终必赖之。
仁祖可谓知本矣。
今议者不察,徒见其末年吏多因循,事不振举,乃欲矫之以苛察,齐之以智能,招来新进勇锐之人,以图一切速成之效,未享其利,浇风已成。
且大时不齐,人谁无过,国君含垢,至察无徒。
若陛下多方包容,则人材取次可用,必欲广置耳目,务求瑕疵,则人不自安,各图茍免,恐非朝廷之福,亦岂陛下所愿哉。
汉文欲拜虎圈啬夫,释之以为利口伤俗,今若以口舌捷给而取士,以应对迟钝而退人,以虚诞无实为能文,以矫激不仕为有德,则先王之泽,遂将散微。
自古用人,必须历试
虽有卓异之器,必有已成之功,一则使其更变而知难,事不轻作,一则待其功高而望重,人自无辞。
昔先主以黄忠为后将军,而诸葛亮忧其不可,以为忠之名望,素非关、张之伦,若班爵遽同,则必不悦,其后关羽果以为言。
黄忠豪勇之姿,以先主君臣之契,尚复虑此,况其他乎,世谓汉文不用贾生,以为深恨。
臣尝推究其旨,窃谓不然。
贾生固天下之奇才,所言亦一时之良策。
然请为属国欲以系单于,则是处士之大言,少年之锐气。
高祖以三十万众,困于平城当时将相群臣,岂无贾生之比,三表五饵,人知其疏,而欲以困中行说不可信矣。
兵,凶器也,而易言之,正如赵括之轻秦,李信之易楚。
文帝亟用其,则天下殆将不安。
使贾生尝历艰难,亦必自悔其,施之晚岁,其术必精,不幸丧亡,非意所及。
不然,文帝岂弃材之主,绛,灌岂蔽贤之士。
至于晁错号刻薄文帝之世,止于太子家令,而景帝既立,以为御史大夫申屠嘉贤相,发愤而死,纷更政令,天下骚然。
及至七国发难,而之术亦穷矣。
文、景优劣,于斯可见。
大抵名器爵禄,人所奔趋,必使积劳而后迁,以明持久而难得。
则人各安其分,不敢躁求。
今若多开骤进之门,使有意外之得,公卿侍从,跬步可图,其得者既不肯以侥倖自名,则其不得者必皆以沉沦为恨。
使天下常调,举妄心,耻不若人,何所不至,欲望风俗之厚,岂可得哉?
选人之改京官,须十年以上。
荐更险阻,计析毫釐。
其间一事聱牙至终身沦弃。
今乃以一言之荐,举而与之,犹恐未称,章服随至。
使积劳久次而得者,何以厌服哉?
夫常调之人,非守则令,员多阙少,久已患之,不可复开多门以待巧进。
若巧者侵夺已甚,则拙者迫怵无聊,利害相形,不得不察。
故近岁朴拙之人愈少,而巧佞之士益多。
惟陛下重之惜之,哀之救之。
如近日三司献言,使天下郡选一人,催驱三司文字,许之先次指射以酬其劳,则数年之后,审官吏部,又有三百馀人得先占阙,常调待次,不其愈难,此外勾当发运均输,按行农田水利,已振监司之体,各怀进用之心,转对者望以称旨而骤迁,奏课者求为优等而速化,相胜以力,相高以言,而名实乱矣。
惟陛下以简易为法,以清净为心,使奸无所缘,而民德归厚
臣之所愿厚风俗者,此之谓也。
古者建国,使内外相制,轻重相权
如周如唐,则外重而内轻。
如秦如魏,则外轻而内重。
内重之弊,必有奸臣指鹿之患。
外重之弊,必有大国问鼎之忧。
圣人方盛而虑衰,常先立法以救弊。
我国家租赋籍于计省,重兵聚于京师,以古揆今,则似内重。
恭惟祖宗所以深计而预虑,固非小臣所能臆度而周知。
然观其委任台谏之一端,则是圣人过防之至计。
历观秦、汉以及五代谏诤而死,盖数百人。
而自建隆以来,未尝罪一言者,纵有薄责,旋即超升,许以风闻,而无官长,风采所系,不问尊卑。
言及乘舆,则天子改容;
事关廊庙,则宰相待罪。
仁宗之世,议者讥宰相但奉行台谏风旨而已。
圣人深意,流俗岂知。
台谏固未必皆贤,所言亦未必皆是,然须养其锐气而借之重权者,岂徒然哉,将以折奸臣之萌,而救内重之弊也。
夫奸臣之始,以台谏折之而有馀;
及其既成,以干戈取之而不足。
今法令严密,朝廷清明,所谓奸臣,万无此理。
然而养猫所以去鼠,不可以无鼠而养不捕之猫。
畜狗所以防奸,不可以无奸而畜不吠之狗。
陛下得不上念祖宗设此官之意,下为子孙立万一之防,朝廷纪纲,孰大于此?
臣自幼小所记,及闻长老之谈,皆谓台谏所言,常随天下公议,公议所与,台谏亦与之,公议所击,台谏亦击之。
及至英庙之初,始建称亲之议,本非人主大过,亦无礼典明文,徒以众心,公议不允,当时台谏,以死争之。
今者物论沸腾,怨讟交至,公议所在,亦可知矣,而相顾不发,中外失望。
夫弹劾积威之后,虽庸人亦可奋扬
风采消委之馀,虽豪杰有所不能振起
臣恐自兹以往,习惯成风,尽为执政私人,以致人主孤立,纪纲一废,何事不生。
孔子曰:「鄙夫可与事君也欤?
其未得之也,患得之;
既得之,患失之。
茍患失之,无所不至矣」。
臣始读此书,疑其太过,以为鄙夫之患失,不过备位而茍容。
及观李斯蒙恬之夺其权,则二世以亡秦,卢杞李怀光之数其恶,则误德宗以再乱。
其心本于患失,而其祸乃至于丧邦。
孔子之言,不为过。
是以知为国者,平居必有忘躯犯颜之士,则临难庶几有徇义守死之臣。
若平居尚不能一言,则临难何以责其死节?
人臣茍皆如此,天下亦曰殆哉。
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和如和羹,同如济水。
孙宝有言:「周公上圣,召公大贤,犹不相悦,著于经典。
两不相损」。
晋之王导,可谓元臣,每与客言,举坐称善,而王述不悦,以为人非尧舜,安得每事尽善,亦歛衽谢之。
若使言无不同,意无不合,更唱迭和,何者非贤。
万一有小人居其间,则人主何缘知觉。
臣之所愿存纪纲者,此之谓也。
臣非敢历诋新政,苟为异论,如近日裁减皇族恩例、刊定任子条式、修完器械、阅习鼓旗,皆陛下神算之至明,乾刚之必断,物议既允,臣敢有词。
至于所献之三言,则非臣之私见,中外所病,其谁不知。
昔禹戒舜曰:「无若丹朱傲,惟慢游是好」。
舜岂有是哉!
周公成王曰:「毋若商王受之迷乱,酗于酒德」。
成王岂有是哉!
周昌汉高为桀、纣,刘毅以晋武为桓、灵,当时人君,曾莫之罪,而书之史册,以为美谈。
使臣所献三言,皆朝廷未尝有此,则天下之幸,臣与有焉。
若有万一似之,则陛下可不察。
然而臣之为计,可谓愚矣。
以蝼蚁之命,试雷霆之威,积其狂愚,岂可数赦,大则身首异处,破坏家门,小则削籍投荒,流离道路。
虽然,陛下必不为此,何也?
臣天赋至愚,笃于自信。
向者与议学校贡举,首违大臣本意,已期窜逐,敢意自全。
而陛下独然其言,曲赐召对,从容久之,至谓臣曰:「方今政令得失安在,虽朕过失,指陈可也」。
臣即对曰:「陛下生知之性,天纵文武,不患不明,不患不勤,不患不断,但患求治太速,进人太锐,听言太广」。
又俾具述所以然之状。
陛下领之曰:「卿所献三言,朕当熟思之」。
臣之狂愚,非独今日,陛下容之久矣。
岂其容之于始而不赦之于终,恃此而言,所以不惧。
臣之所惧者,讥刺既众,怨仇实多,必将诋臣以深文,中臣以危法,使陛下虽欲赦臣而不可得,岂不殆哉。
死亡不辞,但恐天下以臣为戒,无复言者,是以思之经月,夜以继昼,表成复毁,至于再三。
感陛下听其一言,怀不能已,卒吐其
惟陛下怜其愚忠而卒赦之,不胜俯伏待罪忧恐之至。
将箴 北宋 · 田锡
 出处:全宋文卷九七、《咸平集》卷一三
圣人能御将,良将能御兵。
御得其道,则运筹料敌。
留侯运筹,知彼我胜败,如观掌上。
王剪攻于荆土,非六十万不足禦敌;
晋宣图于寿春,非三百日不足用兵。
其筹料本末,若是之审也。
然而有谋而迟缓者,将之病也;
有谋而心速者,将之病也。
故《军志》曰:「智而心怯,可窘也;
急而心速,可久也。
有骤胜则骄,不可不戒也;
有骤胜则怠,不可不备也」。
项梁败于定陶,骤胜而骄者也;
庸人败于临品,骤胜而怠者也。
能理其偏材,知其所病,戒其骄怠,是谓知与为将也。
伊尹、吕望,王者之将也;
郤谷、管仲,霸王之将也;
孙膑、吴起,战国之将也。
其材不同,同归于料敌;
其功不同,同归于用谋。
谋既素定,战无不克。
武侯以葛巾羽扇指麾三军,羊祜轻裘缓带总提万旅。
谢安知合淝之胜,对棋自若;
宋武知外水之宜,封函预言。
其何然哉?
盖所料无失,而当必捷者也。
虽云五帝有武备而无所用,是谓善师不阵者也;
汤武之举,是谓善阵不战者也;
桓文之举,是谓善战不败者也。
锡以为制理于未乱,即善师不阵者也;
制胜于未战,则善阵不战者也;
得机于一时,则善战不败者也。
又何必桓文之师,不及汤武之举乎?
汤武之举,不及五帝之有备乎?
韩信以尺书定燕,亦善师不战者也;
穆子以金城克鼓,亦善阵不战者也。
但务察机在目,料敌在心,自严将军之令,不受天子之诏,为将之道尽矣。
呜呼!
机者难得而易失,功者难成而易败,不可以图富贵而欲为将也,不可以爱威严而欲为将也。
有全材,受君之命可也;
无全材,辞君之命可也,不可以己之好尚,而欲陷民于锋刃。
三军之起,千里趋战;
一国奉战,万民陷阱。
况应机之速,破敌之急,血膏草野,尸拥流水,而将帅自以为功名,以为富贵,以为威严,以为便利,可不恻隐乎!
可不咨嗟乎!
况胜不可保,袁绍败于官渡;
众不可恃,马服挫于长平。
皆图功贪名之过,无辑乱爱民之心。
加有私忿谋逆者,有幸乱而叛者,如汉之黥布韩王,即私忿谋逆之人也;
晋之王敦、桓玄,即幸乱以叛之人也。
轻士卒之死命,为嗜欲之深志,可不为伤心哉!
且周之饥也,伐商而年丰;
卫之旱也,伐邢而降雨。
岂徒顺于人欲,抑亦合于天意,是谓天人合发,万变定机乎。
欲期将帅之臣,先本仁信之用,故作箴曰:
兵者凶器,战者危事。
国有外患,君先择帅。
受脤于庙,授钺于社。
凿门而出,建牙指敌。
一国所仰,三军以律。
茍非将材,必自败绩。
先以仁信,次以智勇。
勇则三军增气,智则谋虑必中。
则赏罚无党,仁则甘苦必共。
智未明,仁勇或亏。
难保强胜,必致倾危。
天之雷霆,惊物为威。
国之征讨,吊民为辞。
晋文伐原,以为机。
祖约法,以仁为机。
羊祜近吴,以礼为机。
韩信袭齐,以智为机。
吕蒙得羽,以恩为机。
合若符契,不差毫釐。
叛者伐之,服者舍之。
乱者平之,凶者戮之。
谲诈有时,不可常施。
残忍非仁,不可念兹。
茍违斯理,是奉其私。
书断评 唐 · 张怀瓘
 出处:全唐文卷四百三十二
盖一味之嗜。
五味不同。
殊音之发。
契物斯失。
方类相袭。
且或如彼。
况书之臧否。
情之爱恶无偏乎。
若毫釐较量。
谁验准的。
推其大率。
可以言诠。
观昔贤之评书。
或有不当。
王僧虔云。
亡从祖中书令笔力过子敬者。
君子周而不比。
乃有党乎。
梁武帝云。
钟繇书法十有二卷。
世之书者。
多师二王。
元帝逸迹。
曾不睥睨。
竞巧趋精细。
殆同神机。
逸少至于学钟艺巧。
及其独运。
意疏字缓
譬犹楚音夏习。
不能无楚。
子敬之不逮真。
亦劣章草。
然观其行草之会。
则神勇盖世。
兄之于父。
犹拟抗行。
比之钟张。
虽勍敌。
仍有擒孟之势。
夫天下之能事。
悉难就也。
假如效萧子云书。
虽则童孺。
但至效数日。
见者无不云学萧书。
欲窥钟公。
其墙数仞。
罕得其门者。
小王则若惊风拔树。
大力移山。
其欲效之。
立见僵仆。
可知而不可得也。
然小王尝与谢安书。
意必珍录。
乃题后答之。
亦以为恨。
或云。
子敬
君书何如家君。
答云。
固当不同。
云。
外论殊不尔。
又云。
人那得知
此乃短谢公也。
羊欣云。
张字形不及古。
自然不如小王。
虞和云。
古质而今妍。
数之常。
爱妍而薄质。
人之情。
张方之二王。
可谓古矣。
岂得无妍质之殊。
父子之间。
又为今古。
子敬穷其妍妙。
固其宜也。
并以小王居胜。
达人通论。
不其然乎。
羊欣云。
右军古今莫二。
虞和云。
献之始学父书。
正体乃不相似。
至于笔绝章草。
殊相拟类。
笔迹流泽。
婉转妍媚。
乃欲过之。
王僧虔云。
献之骨势不及父。
媚越过之。
萧子良云。
崔张以来。
归美于逸少
仆不见前古人之迹。
计亦无过之。
孙过庭云。
元常专工于隶书。
伯英犹精于草体。
彼之二美。
而羲献兼之。
并有得也。
夫椎轮为大辂之始。
以椎轮之朴。
不如大辂之华。
盖以拙胜工。
岂以文胜质。
若谓文胜质。
诸子不逮周孔。
复何疑哉。
或以法可传。
轮扁不能授之于子。
是知一致而百虑。
异轨而同奔。
钟张虽草创称能。
二王乃差池称妙。
若以居先则胜。
钟张亦有所师。
固不可文质先后而求之。
盖一以贯之求其合。
天下之达道也。
虽则齐圣跻神。
妙各有最。
若真书古雅。
道合神明。
则元常第一。
若真行妍美。
粉黛无施。
逸少第一。
若章草古逸。
极致高深。
伯度第一。
若章则劲骨。
天纵草则。
变化无方。
伯英第一。
其问备精诸体。
唯独右军
次至大令。
子敬可谓武尽美矣。
未尽善也。
逸少可谓韶尽美矣。
又尽善也。
然此五贤。
各能尽心而跻于圣。
或有侮毁。
亦犹日月之蚀。
无损于明。
白云在天。
瞻望悠邈。
固同为终古独绝。
百世之模楷。
高步于人伦之表。
栖迟于墨妙之门。
不可以规矩其形。
律吕其度。
鹏搏龙跃。
绝迹霄汉。
所谓得元珠于赤水矣。
其或继书者。
虽百世可知。
史籀李斯
即字书累叶之祖。
其所制作。
并神妙至极。
盖无等夷。
八分书则伯喈制胜。
出世独立。
谁敢比肩。
至如崔及小张韦卫皇索等。
虽则同品。
不居其最。
并不备载较量。
然各峻彼云峰。
增其海派。
使后世资瞻仰而露润焉。
赵壹有贬草之论。
仍笑重张书为秘宝者。
嗟夫。
道不同。
不相为谋。
夫艺之在己。
如木之加实。
草之增叶。
绘以众色为章。
食以五味而美。
亦犹八卦成列。
八音克谐。
聋瞽之人。
不知其谓。
若知其故。
耳想心识。
自该通审。
其不知。
则聋瞽者耳。
庾尚书以臧否相推。
而列九品
阮研卫瓘索靖韦诞皇象钟会同居第三等。
此若棠杜之树。
植橘柚之林。
又抑薄绍之齐高帝等三十人同为第七等。
亦犹屈盐梅之量。
处掾属之伍。
李夫人以程邈居第一品。
且书传所载。
程创为隶法。
其于工拙。
蔑尔无闻。
遗迹又无。
何以知其品第。
又云。
梁氏石书。
雅敬于韦蔡。
以梁比蔡。
岂不悬绝。
张昶伯英之弟。
妙于草隶八分。
混兄之书。
故谓之亚圣。
卫恒兼精体势。
时人云得伯英之骨。
并居第四。
仍与汉王同流。
又黜桓元谢安萧子云释智永陆柬之等与王知敬居第五等。
若此数子。
岂与埒能。
嗜好不同。
又加之以言。
况可尽之于刚柔。
消息贵乎适宜。
形象无常。
不可典要。
固难评也。
萧子云言欲作二王论草隶法。
言不尽意。
遂不能成。
又云。
顷得书意转深。
点画之间。
所言不得尽其妙者。
事事皆然。
诚哉是言也。
艺成而下。
德成而上。
然书之为用。
施于竹帛。
千载不朽。
亦犹愈没没而无闻哉。
万事无情。
胜寄在我。
苟视迹而合趣。
或循干而得人。
虽身沈而名飞。
冀托之以神契。
每见片善。
何庆如之。
怀恨不果游目天府
备观名迹。
徒勤劳乎其所未闻。
祈求乎其所未见。
今录所闻见。
粗如前列。
学惭于博。
识不迨能。
缮奇缵异。
多所未尽。
且如抱绝俗之才。
孤秀之质。
不容于世。
或复何恨。
孔子曰。
博学深谋而不遇者众矣。
何独某哉。
然识贵行藏。
行忌明洁。
至人晦迹。
其可尽知。
开元甲子岁
广陵卧疾。
始焉草创。
其触类生变。
万物为
庶乎周易之体也。
其一字褒贬。
微言劝戒。
窃乎春秋之意也。
其不虚美。
不隐恶。
近平马迁之书也。
冀其众美。
以成一家之言。
虽知不知为上。
然独善之与兼济。
取舍其为孰多。
童蒙有救。
思盈半矣。
且二王既没。
书或在兹。
语曰。
能言之者。
未必能行。
能行之者。
未必能言。
何必备能。
而后为评。
岁洎丁卯
荐笔削焉。
代人贺越帅赵大资 北宋 · 孔武仲
 出处:全宋文卷二一八九、《宗伯集》卷一一
光奉制文,宠临督府,伏维庆慰。
恭以某官行兼忠孝,识造几深。
山甫将明,功著当代;
杨震清白,名重本朝。
亲逢千载之隆,进位群公之右。
弼谐帝治,入则渗霖雨之司;
藩屏王家,出则为金城之倚。
言载廊庙,功书旂常。
跨前哲而弥高,处大位而不屑。
武侯节制,巴庸之俗既清;
谢安风流,江海之情未已。
果从恳请,来殿名藩。
矧会剡之名区,控吴闽之绝域。
古为都会,今总路兵。
湖山相环,气象甚伟。
民讲钱塘之旧政,地邻太伯之故乡。
闾里多贤,屡下豫章之榻;
壶觞行乐,更追秦望之游。
虽雅意之所,顾舆情之尚郁。
伫还衮职,以广颂声。
海宇之间,旦夕以俟。
虞彬甫右相(一)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一、《诚斋集》卷六三
某恐悚顿首再拜。
伏以仲冬之月,恭惟仆射枢使章相公进颛国秉,天人太和,神之相之,钧候动止万福。
相门玉婘,茀禄滋至。
某侍亲读书,待次于寂寞之滨,仰依广厦之万间,岂不知幸?
顷者侧闻遄归庙堂,盖尝奏记黄閤,计已彻闻矣。
今兹敬审播告大庭,延登右辅,恭惟驩庆。
某谨缀笺启一通申贺,仰乞省览。
某门下之士也,相公高大深博者,某不得而窥测也。
窃观忠义慷慨之气,恢廓兼容之度,说者谓有寇平叔、范希文、张紫岩之风,然人同而功异者,兹不在于天乎哉!
今日之事,相公以为天乎?
人乎?
当其无人,归讥于人,及其有人,未必有功,又将何讥焉?
有得乎人,无得乎天,君子谓之躁,古之人有为之者,孔明是也。
有得乎人,有得乎天,君子谓之遇,古之人有为之者,谢安、刘裕是也。
天不违乎人,人实违乎天,君子以为媮,古之有为之者,亦谢安、刘裕是也。
汉氏之人、晋氏之天,二相求而不相值,相避而不相待,是可叹也。
今以圣天子英明愿治之资,得相公与陈公而为之佐,某之所谓得乎人者,未有盛于今日者也,夫复何叹焉!
虽然,先乎天则为汉,后乎天则为晋。
为汉者无功,为晋者无业,人与天并,功与偕,是以难也。
敢以告门下。
未占参拜,东望恋恋,所祈爱身以及其君,爱君以及其社稷。
不胜心祷。
书谱 唐 · 孙虔礼
 出处:全唐文卷二百二
夫自古之善书者。汉魏有钟张之绝。
晋末称二王之妙。王羲之云。
顷寻诸名书。钟张信为绝伦。
其馀不足观。可谓钟张云没。
而羲敬继之。又云。
吾书比之钟张。钟当抗行。
或谓过之。张草犹当雁行。
然张精熟。池水尽墨。
假令寡人耽之若此。未必谢之。
此乃推张迈钟之意也。考其专擅。
虽未果于前规。摭以兼通。
故无惭于即事。评者云。
彼之四贤。古今特绝。
而今不逮古。古质而今妍。
夫质以代兴。妍因俗易。
虽书契之作。适以记言。
而淳醨一迁。质文三变。
驰骛沿革。物理常然。
贵能古不乖时。今不同弊。
所谓文质彬彬。然后君子。
何必易雕宫于穴处。反玉辂于椎轮者乎。
又云。子敬之不及逸少
逸少之不及钟张。意者以为评得其纲纪。
而未详其始卒也。且元常专工于隶书。
百英尤精于草体。彼之二美。
逸少兼之。拟草则馀真。
比真则长草。虽专工少劣。
而博涉多优。总其终始。
匪无乖互。谢安素善尺椟。
而轻子敬之书。子敬尝作佳书与之。
谓必存录。辄题后答之。
甚以为恨。尝问敬。
卿书何如右军。答云。
故当胜。云。
物论殊不尔。子敬又答。
人那得知。敬虽权以此辞。
折安所鉴。自称胜父
不亦过乎。且立身扬名。
事资尊显。胜母之里。
曾参不入。以子敬之豪翰。
绍右军之笔札。虽复粗传楷则。
实恐未克箕裘。况乃假托神仙。
耻崇家范。以斯成学。
孰愈面墙。后羲之往都。
临行题壁。子敬密拭除之。
辄书易其处。私为不恶。
羲之还见。乃叹曰。
吾去时真大醉也。敬乃内惭。
是知逸少之比钟张。则专博斯别。
子敬之不及逸少。无或疑焉。
余志学之年。留心翰墨。
味钟张之馀烈。挹羲献之前规。
极虑专精。时逾二纪。
有乖入木之术。无间临池之志。
观夫悬针垂露之异。奔雷坠石之奇。
鸿飞兽骇之资。鸾舞蛇惊之态。
绝岸颓峰之势。临危据槁之形。
或重若崩云。或轻如蝉翼。
导之则泉注。顿之则山
纤纤乎似初月之出天涯。落落乎犹众星之列河汉。
同自然之妙有。非力运之能成。
信可谓志巧兼优。心手双畅。
翰不虚动。下必有由。
一画之间。变起伏于锋杪。
一点之内。殊衄挫于毫芒。
况云积其点画。乃成其字。
曾不傍窥尺椟。俯习寸阴。
班超以为辞。援项籍而自满。
任笔为体。聚墨成形。
心昏拟效之方。手迷挥运之理。
求其妍妙。不亦谬哉。
然君子立身。务修其本。
扬雄谓诗赋小道。壮夫不为。
况复溺思豪釐。沦精翰墨者也。
夫潜神对奕。犹标坐隐之名。
乐志垂纶。尚体行藏之趣。
讵若功定(一作宣)礼乐。妙拟神仙。
犹埏埴之罔穷。与工炉而并运。
好异尚奇之士。玩体势之多方。
穷微测妙之夫。得推移之奥赜。
著述者假其糟粕。藻鉴者挹其菁华。
固义理之会归。信贤达之兼善者矣。
存精寓赏。岂徒然与。
东晋士人。互相陶染。
至于王谢之族。郗庾之伦。
纵不尽其神奇。咸亦挹其风味。
去之滋永。斯道逾微。
方复闻疑称疑。得末行末。
古今阻绝。无所质问。
设有所会。缄秘巳深。
遂令学者茫然。莫知领要。
徒见成功之美。不悟所致之由。
或乃就分布于累年。向规矩而犹远。
图真不悟。习草将迷。
假令薄解草书。粗传隶法。
则好溺偏固。自阙通规。
讵知心手会归。若同源而异派。
转用之术。犹共树而分条者乎。
加以趋事适时。行书为要。
题勒方富。真乃居先。
草不兼真。殆于专谨。
真不通草。殊非翰札。
真以点画为形质。使转为情性。
草以点画为情性。使转为形质。
草乖使转。不能成字。
真亏点画。犹可记文。
回互虽殊。大体相涉。
故亦傍通二篆。俯贯八分。
包括篇章。涵泳飞白。
若豪釐不察。则胡越殊风者焉。
至如钟繇隶奇。张芝草圣。
此乃专精一体。以致绝伦。
伯英不真。而点画狼籍。
元常不草。而使转纵横。
自兹巳降。不能兼善者。
有所不逮。非专精也。
虽篆隶草章。工用多变。
济成厥美。各有攸宜。
篆尚婉而通。隶欲精而密。
草贵流而畅。章务险而便。
然后凛之以风神。温之以妍润。
鼓之以枯劲。和之以闲雅。
故可达其情性。形其哀乐。
验燥湿之殊节。千古依然。
体老壮之异时。百龄俄顷。
嗟乎。不入其门。
讵窥其奥者也。又一时而书。
有乖有合。合则流媚。
乖则彫疏。略言其由。
各有其五。神怡务间。
一合也。感惠徇知。
二合也。时和气润。
三合也。纸墨相发。
四合也。偶然欲书。
五合也。心遽体留。
一乖也。意违势屈。
二乖也。风燥日炎。
三乖也。纸墨不称。
四乖也。情怠手阑。
五乖也。乖合之际。
优劣互差。得时不如得器。
得器不如得志。若五乖同萃。
思遏手蒙。五合交臻。
神融笔畅。畅无不适。
蒙无所从。当仁者得意忘言。
罕陈其要。企学者希风叙妙。
虽述犹疏。徒立其工。
未敷厥旨。不揆庸昧。
辄效所明。庶欲宏既往之风规。
导将来之器识。除繁去滥。
睹迹明心者焉。代有笔阵图七行。
中画执笔三手。图貌乖舛。
点画湮讹。顷见南北流传。
疑是右军所制。虽则未详真伪。
尚可发启童蒙。既常俗所存。
不藉编录。至于诸家势评。
多涉浮华。莫不外状其形。
内迷其理。今之所撰。
亦无取焉。若乃师宜官之高名。
徒彰史牒。邯郸淳之令范。
空著缣缃。暨乎崔杜以来。
萧羊以往。代祀绵远。
名氏滋繁。或藉甚不渝。
人亡业显。或凭附增价。
身谢道衰。加以糜蠹不传。
搜秘将尽。偶逢缄赏。
时亦罕窥。优劣纷纭。
殆难覼缕。其有显闻当代。
遗迹见存。无俟抑扬。
自标先后。且六爻之作。
肇自轩辕。八体之兴。
始于嬴正。其来尚矣。
厥用斯宏。但今古不同。
妍质悬隔。既非所习。
又亦略诸。复有龙蛇云露之流。
龟鹤花英之类。乍图真于率尔。
或写瑞于当年。巧涉丹青。
工亏翰墨。既异夫楷式。
非所详焉。代传羲之与子敬笔势论十章。
文鄙理疏。意乖言拙。
详其旨趣。殊非右军
右军位重才高。调清词雅。
声尘未泯。翰椟仍存。
观夫致一书陈一事。造次之际。
稽古斯在。岂有贻谋令嗣
道叶义方。章则顿亏。
一至于此。又云与张伯英同学。
斯乃更彰虚诞。若指汉末伯英
时代今不相接。必有晋人同号。
史传何其寂寥。非训非经。
宜从弃掷。夫心之所达。
不易尽于名言。言之所通。
尚难形于纸墨。粗可髣髴其状。
纲纪其辞。冀酌希夷。
取会佳境。阙而未逮。
请俟将来。今撰执使转用之由。
以祛未悟。执谓深浅长短之类是也。
使谓纵横牵掣之类是也。转谓钩镮盘纡之类是也。
用谓点画向背之类是也。方复会其数法。
归于一途。编列众工。
错综偫妙。举前人之未及。
启后学于成规。窥其根源。
析其枝派。贵使文约理赡。
迹显心通。披卷可明。
下笔无滞。诡辞异说。
非所详焉。然今之所陈。
务裨学者。但右军之书。
代多称习。良可据为宗匠。
取立指归。岂惟会古通今。
亦乃情深调合。至使摹榻日广。
研习岁滋。先后著名。
多从散落。历代孤绍。
非其效欤。试言其由。
略陈数意。止如乐毅论黄庭经东方朔画赞太师箴兰亭集序告誓文。
斯并代俗所传真行绝致者也。写乐毅则情多怫郁。
书画赞则意涉环奇。黄庭经则怡怿虚无。
太师箴又纵横争折。暨乎兰亭兴集。
思逸神超。私门感誓。
情拘意惨。所谓涉乐方笑。
言哀巳叹。岂惟驻想流波。
将贻啴喛之奏。驰神睢涣。
方思藻绘之文。虽其目击道存。
尚或心迷义舛。莫不强名为体
共习分区。岂知情动形言。
取会风骚之意。阳舒阴惨。
本乎天地之心。既失其情。
理乖其实。原夫所致。
有体哉。夫运用之方。
虽由巳出。规模所设。
属目前。差之一豪。
失之千里。苟知其术。
适可兼通。心不厌精。
手不忌熟。若运用尽于精熟。
规矩闇于胸襟。自然容与徘徊。
意先笔后。潇洒流落。
翰逸神飞。亦犹宏羊之心。
预乎无际。庖丁之目。
不见全牛。尝有好事。
就吾求习。吾乃粗举纲要
随而授之。无不心悟手从。
言忘意得。纵未穷于众术。
断可极于所治矣。若思通楷则。
少不如老。学成规矩。
老不如少。思则老而逾妙。
学乃少而可勉。勉之不巳。
抑有三时。时然一变。
极其分矣。至如初学分布。
但求平正。既知平正
务追险绝。既能险绝。
复归平正。初谓未及。
中则过之。后乃通会
通会之际。人书俱老。
仲尼云。五十知命。
而七十从心。故以达夷险之情。
体权变之道。亦犹谋而后动。
动不失宜。时然后言。
言必中理矣。是以右军之书。
末年多妙。当缘思虑通审。
志气和平。不激不厉。
而风规自远。子敬巳下。
莫不鼓努为力。标置成体。
岂独工用不侔。亦乃神情悬隔者也。
或有鄙其所作。或乃矜其所运。
自矜者将穷性域。绝于诱进之途。
自鄙者尚屈情涯。必有可通之理。
嗟乎。盖有学而不能。
未有不学而能者也。考之即事。
断可明焉。然消息多方。
性情不一。乍刚柔以合体。
忽劳逸以分驱。或恬憺雍容。
内涵筋骨。或折挫槎蘖。
外曜锋芒。察之者尚精。
拟之者贵似。况拟不能似。
察不能精。分布犹疏。
形骸未检。濯泉之态。
未睹其妍。窥井之谈。
巳闻其丑。纵欲唐突羲献。
诬罔钟张。安能掩当年之目。
杜将来之口。慕习之辈。
尤宜慎诸。至有未悟淹留。
偏追劲疾。不能迅速。
翻效迟重。夫劲速者超逸之机。
迟留者赏会之致。将反其速。
行臻会美之方。专溺于迟。
终爽绝伦之妙。能速不速。
所谓淹留。因迟就迟。
讵名赏会。非夫心闲手敏。
难以兼通者焉。假令众妙攸归。
务存骨气。骨既存矣。
遒润加之。亦犹枝干扶疏。
淩霜雪而弥劲。花叶鲜茂。
与云日而相晖。如其骨力偏多。
遒丽盖少。则若枯槎架险。
巨石当路。虽妍媚云阙。
而体质存焉。若遒丽居优。
骨气稍劣。譬夫芳林落蕊。
空照灼而无依。兰沼漂蓱。
徒青翠而奚托。是知偏工易就。
尽善难求。虽学宗一家。
而变成多体。莫不随其性欲。
便以为姿。质直者则俓侹不遒。
刚很者又崛强无润。矜敛者弊于拘束。
脱易者失于规矩。温柔者伤于软缓。
躁勇者过于剽迫。狐疑者溺于滞涩。
迟重者终于蹇钝。轻琐者染于俗吏。
斯皆独行之士。偏玩所乖。
易曰。观乎天文。
以察时变。观乎人文。
以化成天下。况书之为妙。
近取诸身。假令运用未周。
尚亏工于秘奥。而波澜之际。
巳浚发于灵台。必能傍通点画之情。
博究始终之理。镕铸虫篆。
陶钧草隶。体五材之并用。
仪形不极。象八音之迭起。
感会无方。至若数画并施。
其形各异。众点齐列。
为体互乖。一点成一字之规
一字乃终篇之准。违而不犯。
和而不同。留不常迟。
遣不恒疾。带燥方润。
将浓枯。泯规矩于方圆。
遁钩绳之曲直。乍显乍晦。
若行若藏。穷变态于豪端。
合情调于纸上。无间心手。
忘怀楷则。自可背羲献而无失。
违钟张而尚工。譬夫绛树青琴。
殊姿共艳。隋珠和璧。
异质同妍。何必刻鹤图龙。
竟惭真体。得鱼获兔。
犹吝筌蹄。同夫家有南威之容。
乃可论于淑媛。有龙泉之利。
然后议于断割。语过其分。
实累枢机。吾尝尽思作书。
谓为甚合。时称识者
辄以引示。其中巧丽。
曾不留目。或有误失。
翻被嗟赏。既昧所见。
尤喻所闻。或以年识自高。
轻至陵诮。余乃假之以缃缥。
题之以古目。则贤者改观。
愚者继声。竞赏豪末之奇。
罕议锋端之失。犹惠侯之好伪。
叶公之惧真。是知伯子之息流波。
盖有由矣。夫蔡邕不谬赏。
孙阳不妄顾者。以其元鉴精通。
故不滞于耳目也。向使奇音在爨。
庸听惊其妙响。逸足伏枥。
凡识知其绝偫。则伯喈不足称。
良乐未可尚也。至若老姥遇题扇。
初怨而后请。门生护书几。
父削而子懊。知与不知也。
夫士屈于不知巳。而申于知巳。
彼不知也。曷足怪乎。
庄子曰。朝菌不知晦朔。
蟪蛄不知春秋老子云。
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之。
则不足以为道也。岂可执冰而咎夏虫哉。
汉魏以来。论书者多矣。
妍蚩杂糅。条目纠纷。
或重述旧章。了不殊于既往。
或苟兴新说。竟无益于将来。
徒使繁者弥繁。阙者仍阙。
今撰为六篇。分成两卷。
第其工用。名曰书谱。
庶使一家后进。奉以规模。
四海知音。或存观省。
缄秘之旨。余无取焉。
司马迁史记班固汉书欧宋唐书得失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三四三、《诚斋策问》卷上
只轮不足以羞孟明,学仙不足以病子房,折屐失喜不足以玷谢安
士君子阳秋人物,瑕不掩瑜,顾不当尔耶?
盖味不全旨,人不全美。
绳人以焚廪浚井,千古无孝子;
绳人以洗耳啮,千古无廉夫
绳人以剖心抉睛,千古无忠臣。
主权衡,口绳墨,以锱铢天下,吾见人人皆唾去之果核也。
嗟夫!
史气如子长,史体如孟坚,史法如欧宋,泣麟真派之数人耳。
学士大夫必欲刮其瘢,摘其疵,以疮痍三史,呜呼,若人者其墨、兵家流之刻木欤。
甚矣,后之学者习气之薄也。
月牖雪窗,专挟弓弹,以惟恐不伤人为事。
读《子虚赋》者忘其讽谏之益,而笑其枇杷卢橘之语;
读《兰亭记》者忘其词意之高,而议其丝竹管弦之句。
谓《补亡诗》眷恋庭闱,非诗词之法,而昧其推明于孝道;
谓《闲情赋》皆属情奁匣,为白璧之瑕,而昧其寓意于忧君。
《凌烟功臣颂》,台阁琛宝也,必贬其二十四气之说为附会。
少陵《古柏行》,诗家筋骨也,必诮其二千尺之句为差谬。
滕王阁记》乃一段锦,而或讥其「星分翼轸」为分野之误。
《阿房宫赋》乃一尺璧,而或议其言「未云何龙」为用事之失。
呜呼,饶舌如许,三史奚赦焉。
彼不知纤云不能滓太清,墨子不能疵西施
大抵作史者要先定其规模,读史者要必识其古人之规模,小疵不足置胸中也。
则知几之「三长」,正作史之醯酱尔,而规模则渠眸子未见也。
吾尝窥三史之气脉于简策之外,而得其规模矣。
其槩曰气、曰体、曰法。
史气当如孟子之养浩然,无气则弱。
史体当如周公之定治道,无体则杂。
史法当如孙子之整三军,无法则散。
太史公主于气,而体与法为之卿佐。
孟坚根于体,而气与法为之条枚。
欧宋源于法,而气与体为之流波。
夫古人用意自有不凡处,学者剔抉其小疵而嗤之,吾恐古人嗤学者也。
太史公之书慷慨峻拔,有终南嵩华之气,渊溶渟涵,有洞庭彭蠡之气。
读之使人有飞出宇宙之意,宛然先秦古人也,其气何如哉!
学者不是之识,顾乃援《汲冢》以證其言共和之事有误,援《世本》以辨其指正王为定王之失;
岸门之战则本纪、年表之相戾,盐氏之攻则本纪、列传之不同。
嗟夫,病者正尔耶,不病也。
孟坚之书淳庞敦厚,有君子长者之体,徘徊容与,有升降揖逊之体。
读之使人有欣喜相亲之意,温然典诰气象也,其体何如哉!
学者曾不是察,顾乃援《汉武故事》而疑《郊祀志》「斗棋」之字为「斗𣗍」;
荀悦《汉纪》而疑《刘辅传》「卑人」之语为「婢人」。
《百官表》与《石庆传》一言其尝为太仆,而一不言;
《戾太子传》与《外戚传》一以生于建元,而一以为元朔。
嗟乎,病者正尔耶,不病也,学者病也。
欧宋之文森严周密,叙事有笔削之法;
褒贬重轻,立论有斧衮之法。
读之使人有肝胆俱寒之意,肃然洙泗之苗裔也,其法何如哉!
学者曾不是思,顾乃考高宗所生之年,而疑公主四十不嫁之语;
文宗即位之年,而疑王播献四十万之事。
裴寂之字《传》称真元,而《表》称元真
刘审礼之子《传》名殆庶,而《表》称待庶。
嗟夫,病欧宋者正尔耶,欧宋不病也,学者病也。
夫终身为礼,而偶忘一揖,不可谓之慢;
终身为仁,而偶践一蚁,不可谓之虐。
小怨不可掩大德也。
焦氏之《古史》,刘氏之《史通》,苏氏之《古史》,司马氏之《考异》,吴氏之《史辨》、《纠缪》,忠厚者为之乎?
又况书有真伪,说有讹正,《八索》之黜,古诗之删,正恶其矛盾六经耳。
荀纪、汲书之类可信,而正史可疑,是楚人亲而吾兄疏也。
信以传信,疑以传疑。
甲戌己丑、郭公夏五,正嫌于胸臆私决耳。
时月名字之两存,而谓之差舛,是牺樽妄而娑樽实也。
三史以此为累,则仲尼之志无乃荒欤?
三史之差违阙失不无一二,犹当略之,则是同异之际,书法自当尔耶。
嗟夫,笑古人之未工,而己事之已拙,此学者之大病也。
前数子不暇具陈,姑以刘知几一人论之。
知几《史通》之论,发举前作一字,必呵何其严也。
尝得其所作唐高宗武后之实录而读之,初意其可拳石班、马而臧获陈、范也,及观其永徽三年事,则曰「发遣薛延陀」,此何等语耶?
天授二年事,则言傅游艺死矣;
至书长寿二年遣使杀流人,则曰傅游艺之旨也。
游艺之死至是三年,得以杀流人为游艺之旨耶?
古人目睫之论诚有味,愚不敢效尤,复议三史之病,或恐未能病古人,先自病也。
执事翰墨卢扁也,敢尽布其腹心。
李尚书让兼左仆射 唐 · 崔位
 出处:全唐文卷五百四十五
臣某言。
中使某至。
伏奉某月日制书。
除臣检校某官者。
伏惟皇帝陛下以仲春之月。
居青阳太庙。
顺发生之令。
垂溥洽之恩。
建万国而亲诸侯。
辟四门而延多士。
虽成周析壤。
唐虞命官。
穆穆皇皇。
何以加此。
天子幸甚。
臣谬列藩镇。
极兹宠荣。
捧戴丝纶。
形神骇越。
中谢
臣闻谦以立众。
明于害□□□为言在不知退。
臣敢沥恳固让。
披心自陈。
何也。
臣□□天枝。
遂阶名级。
立身终始。
窃慕古人。
履官途惟直道而行。
居圣代而孤立寡援。
自陛下纂承王业。
致理雍熙。
臣以琐微。
累蒙任遇。
入司宗籍。
出按节旄
报恩百用。
未申一割。
悚惕惟厉。
中夜以兴。
臣伏以爵本酬庸。
秩由崇德
无功庸而冒爵秩。
乖寒燠而怒鬼神。
诗有不称之讥。
易垂折足之诫。
仰惟古训。
历选先贤。
未有不泽润生人。
功在王室。
而可骤升重位。
安处大名
况今同轨绝垠。
韬弦息甲。
守戎内地。
甘食美衣。
举劳无汗马之勤。
论兵乏出人之略。
方将尸素刻责。
岂意恩光荐加。
在亭育而则然。
当腼冒而奚若。
且桓拨之职。
而布于典策。
优游二品。
师长百僚。
汉魏尤难此选。
非夫李固忠谠。
黄琼奏议。
羊祜荆州兼领。
谢安由戎政特拜。
以臣方之。
远有所愧。
高祖淮安郡神通。
翼赞神尧
竭诚缔构。
勋彰国史。
方任此官。
在臣何堪。
谬继前哲。
循涯省分。
忧悸失图。
垂之书。
不可以训。
是愿罄露丹恳。
冀回圣鉴。
察臣辞避之至。
恕臣量己之诚。
乞停今授。
以俟后效。
君犹天也。
焉敢饰词。
臣限以所守。
不获奔赴阙下。
拜舞丹墀。
无任惭惶恳迫之至。
河东公第二启853年 唐 · 李商隐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七十八 创作地点:四川省绵阳市三台县
商隐启。
某闻周朝贝叶。
妙引王褒
梁日枳园
洒芳词于沈约
必资乎鸿笔丽藻
刻乎贞金翠珉。
然后可以充足人天。
发挥龙象。
苟其暧昧。
即匪庄严。
爰托亨涂。
夙闻妙喻。
虽从幕府
常在道场。
犹恨出俗情微。
破邪功少。
二百日断酒。
有谢萧纲
十一年长斋。
多惭王奂
仰恋东阁。
未归西林
近者财俸有馀。
津梁是念。
适依胜绝。
微复经营。
伏以妙法莲华经者。
诸经中王。
最尊最胜。
始自童幼。
常所护持。
公干漳滨。
有时疾薾。
谢安海上。
此日风波。
恍惚之间。
感验非少。
今年于此州长平山慧义精舍经藏院。
特创石壁五间。
金字勒上件经七卷。
既成胜果。
思托妙音。
伏惟尚书有夫子之文章。
备如来之行愿。
不逢惠远
巳飞庐岳之书。
未见简栖
便制头陀之颂。
是故右绕三匝。
仰希一言。
庶使鹅殿增辉。
龙宫发色。
流传沙界。
震动风轮。
报恩于莲目果唇。
夺美于江毫蔡绢。
希道念。
特降神锋。
瞻望旌幢。
携持砧斧。
曝身晞发。
以候还辞。
无任恳迫之至。
谨启。
张浚绍兴六年十月十七日辛亥 南宋 · 宋高宗
 出处:全宋文卷四四九七、《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七○、朱熹《张魏公行状》上、《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六、康熙《绵竹县志》卷三
贼豫阻兵,枭雏犯顺,夹淮而阵,侵寿及濠。
卿奖率师旅,分布要害。
临敌益勇,仗义直前
张翼舒,风驰电扫。
遂使豪渠宵遁,同恶自焚。
观草木以成兵,委沟壑而不顾。
周瑜赤壁之举,谈笑而成;
谢安淝水之师,指挥而定。
得贤之效,与古何殊!
寤寐忠勤,不忘嘉叹。
宋龙图阁学士银青光禄大夫侍读尚书后村刘公 南宋 · 林希逸
 出处:全宋文卷七七三九、《鬳斋续集》卷二三、《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一九四
曾祖炳,赠宣教郎
妣郑氏,赠孺人
游氏,赠恭人
祖夙,承议郎著作佐郎,累赠中奉大夫
妣林氏,赠令人;
林氏,赠令人。
父弥正,朝议大夫吏部侍郎,累赠少师
妣方氏,赠鲁国夫人
林氏,魏国夫人
咸淳五年正月二十九日龙图阁学士正议大夫莆田县开国伯食邑九百户后村先生刘公卒,年八十三。
前数夕,有大星陨公寝室后,俄而公逝。
莆之大夫士皆挥泪以相吊,有方敛而往、枕尸以哭者,有既殡而往、拊棺以哭者,莫不尽哀。
又数日,则泉南之南、闽北之北,吊唁往来,交驰于道。
又数月,则四方交旧,与凡得铭、得序、得跋、得诗之友,不远千里而来,力不能来,亦以书至,盖不知其几。
皆曰,斯文无所宗主矣,吾侪无所质正矣,后进无所定价矣。
茫茫宇宙,人物何限,其能擅一世盛名,自少至老,使言诗者宗焉,言文者宗焉,言四六者宗焉,虽前乎耆老,后乎秀杰之士,亦莫不退逊而推先,卒至见知于人主者,古今能几人哉!
公虽得名、得寿、得禄,而爱公者犹以用公未尽为恨,是岂私相好耶?
吁,若公者,可谓千载之士矣!
公讳克庄字潜夫,世为莆田人
自大父著作、正字峥嵘艾轩之门,声振乾淳间,已蔚然为文章家矣。
公生有异质,少小日诵万言,为文不属藁,援笔立就。
初名灼,以声律冠胄子、入上庠,场屋士至今诵之。
嘉定己巳,郊恩奏补将仕郎,更今名。
初调靖安簿,帅曹争檄置幕下
洁斋袁公时以仓兼府,尤以文字见知。
丁少师忧,终制,注福州右理曹,改差真州录参
菊坡崔公帅维扬,因公白事,喜曰:「吾于闽得二士,君与子华也」。
锐欲致公。
会李公珏建阃金陵,辟沿江制司准遣
一时幕府诸贤,自勉斋黄公而下,皆相敬爱。
及谋进取,公有异议,主谋者忌之,公求南岳庙去。
荐员及格,犹欠一考。
八桂胡公槻经司准遣辟公,辞地远,魏国力勉之。
八桂佳山水,胡与公倡酬几成集。
岭外帅权重,不轻饯客,公入京进卷,胡公饮别榕台人以为前未有也。
甲申,改宣教郎、知建阳县
考亭之祠,祀朱、范、刘、魏四君子于学。
庭无留讼,邑用有馀,增籴赈粜,仓二千斛,大书其门曰:「聊为尔民留饭碗,岂无来者续心灯」。
西山真公记之。
更创西斋,北山陈公篆其扁,为之赋《于蔿之什》。
西山在朝,以公「学贯古今、文追《骚》、《雅》」荐。
西山还里,公以师事,自此学问益新矣。
言官李知孝、梁成大笺公《落梅》诗与「朱三郑五」之句激怒当国,几得谴。
安晚郑公时在琐闼,力为释辨以免。
终更,䌽旗蔽路,送者踰数十里,比闻公丧,犹有重趼来哭者。
得倅潮阳赵至道犹以嘲咏谤讪弹之,毒由梁、李也。
刑寺下所属究实,公若不闻。
邑丞虞德羔素贪昧,以士民公论上府,漕使陈公汶壮之,畀以京削,主管仙都观
通判吉州
端平纪,安晚当国,甲午春,有旨,都堂审察。
西山帅闽,以机幕辟,除将作簿,兼帅司参议官
公迎魏国之官,魏国自哭少师,不出户者二纪矣。
西山知公吏材高,府事一委之。
平斋洪公迁西掖,奏公自代,安晚曰:「中书眼高」。
西山户书召,公援例求退,诏以匠簿供职。
公奉魏国还里,踰月,独入京。
九月,除宗正簿,西山喜曰:「方是本色」。
公在麟寺南塘为卿,游二公间,以文字相好,欢甚。
西山梦奠,乞假会葬,不许。
乙未六月,除枢密院编修官,兼权侍右郎官
未几,郑、乔并相,公轮对言:「服天下莫若公,今失之私;
镇天下莫若重,今失之轻。
陛下因私天位,遂德柄臣,因德柄臣,遂失君道,非公也。
因私天位,遂疏同气,因疏同气,遂失家道,非公也。
大臣忧谗畏讥,而有狼跋之嗟,厌事避权,而动鱼羹之兴,非轻欤?
或以匹夫横议而政,或以走卒偶语而易令,非轻欤」?
次篇言:「柄臣坏朝纲,开边衅。
兵骄楮贱,贪饕侥倖之俗不可回。
诸贤起而当之,天人未应,陛下遂疑君子而思小人。
曾肇有言,『上意渐变』,臣思此语,可为寒心。
愿陛下坚凝初意,无使邪说摇正论,则天下幸甚」。
贴黄痛言:苕川之事出于迫胁,向止议其罪,不原其情,近虽复其爵,未雪其冤。
皆时所难言也。
公于上前奏读,玉音所问,随事敷陈。
或言:「陛下向待柄臣太重,今待大臣太轻」。
或言:「更化之初,奄嬖屏息。
近因军卒小警,此曹颇得进言,陛下若听用之,天下事去矣」。
或言:「陛下圣心待济王本不如此,只是台谏给舍一等小人,遂有后面一段施行。
当治其罪,以涤此谤。
继绝一事,他日国本既定,决不容已」。
或言:「向者权柄下移,陛下欲除一吏不可。
今从官宰相,皆自圣擢」。
又言:「向者近臣惟真德秀、魏了翁,小臣惟蒋重珍、陈埙,敢与故相异论。
今人人得攻大臣,议朝政,此更化美事」。
又言:「弓旌所招,近稍稍引去。
蒋重珍既去,洪咨夔又引疾。
如此,则诸贤渐去,别一副党人来矣」。
上曰:「无人任事」。
公言:「今日如人久病,沉痼已深。
用君子如服参苓,虽无近效,犹有生全之理;
用小人如服乌喙,一剂丧生矣」。
殿上下之人皆谓,公小官,初对,音吐琅琅,从容如许,廊庙器也。
疏出,鹤山魏公果山游公、实斋王公、南塘、平斋时皆在朝,击节不已。
实斋因奏疏,有曰「兼旬之间,嘉谋迭进,有益圣学」,盖为公与杜立斋、王臞轩发也。
狂鞑入寇,朝议元枢曾公建督,曾辟竹湖李公与公参议,不果行。
丙申,左府语泄,有锡第表郎之传,鹤林舍人疑其遏己,遂以吴昌裔疏罢,御史舍人弟也。
主管玉局观,寻除漳州
毅斋郑公言于朝,谓去非其罪。
丁酉袁州,有旨趣行。
公在郡,一以崇风化、肃纪纲、访故家、礼名贤为先务,因宽得众,郡以最闻。
殿中蒋御史,公同舍郎也,因火灾倡邪说,为学舍所诋。
铁庵方公前在谏垣言济邸事太切,天意不怡,以公与铁庵、臞轩同疏,皆尝言故王者。
三公同里,既归,相与赋咏无虚日,自以同传为荣。
俄主云台观
文清李相当国,擢公江西提举广东提举
公不以入岭为难,道潮、惠,谒昌黎祠,访坡公旧迹。
庚子元日始至。
以婴孺视岭民,以冰玉帅寮属,岁计羡而商征宽,民夷安之。
八月,升漕。
文清薨,史独相,经理两淮屯田,敷耕牛于广右。
公以事关边储,急为区画,既应令而民不知。
异时表谢,有曰「每于吏民相告语之间,具言朝廷不得已之意」,指此以讽也,识者诵味之。
留粤两年,更摄帅舶。
俸给例卷,皆却不受,买田二百亩以赡仕于南而以丧归者,南人刻石纪之。
辛丑,令赴行在奏事。
侍御史金渊谓公以清望自拟,寝召命,主管崇禧观
癸卯元日,除侍右郎官,又以濮斗南疏罢,仍旧崇禧。
甲辰秋,杜与范同相,除江东提刑
一意访求民瘼,泽物洗冤。
广信贪守,黥南康黠胥,皆有奥援者,公论称快。
十一月,除将作监,未几,直华文阁,因任。
日忌公,托言岁旱民饥,艰于择代,沮其入也。
去,游独当国,与参与抑斋屡以公荐。
丙午四月,令赴行在奏事。
时方祷雨,公虽治任,而拯饥雪枉,备极焦劳,留至七月,乞谒告省亲,不许,道除太府少卿
八月望,入脩门。
二十三日,面对三劄,首言委任之失二。
其一:「嵩之以借助灭残金为战,以厚币奉倴盏为和,以清野蹙国为守土者非长,徒尚智术,岂堪倚仗。
若非天去其疾,他日必贻朝廷之忧」。
其二曰:「昔者不择其人,而任之太专;
今也虽择其人,而不授以柄。
但见调护使之勿言,宣谕使之奉诏」。
又言谋谟之误二。
其一曰:「大臣有翕受之量,而无主宰之功;
同列有不说之渐,而无鬷假之和。
易一边阃,淹久而后决;
遣一儒帅,迫趣而始行。
桑维翰一日易十节度郭子仪朝闻命夕就道,视今何如也」?
其二曰:「庙谟睽异,邪党揶揄,殆几反戈以自攻,不忧探穴之覆出。
刘挚主调停而几覆族,曾、韩争大柄而卒相京,追思可畏也。
陛下虽有退小人之功,而虚受思小人之谤。
臣闻桓温嗤诮王衍诸人,自许豪杰,而苻坚笑之;
语及谢安,则以为江左伟人。
秦桧尝言:「诸人但当啖饭,观吾致太平」。
而兀术将死,乃以张浚尚存为忧。
安之握兵初不如浚之挟虏初不如,而二酋皆慢彼畏此。
今陛下托国,将求如温如者乎?
抑求如安如者乎」?
次言:「善类之合莫盛于本朝,言路之通莫盛于本朝。
祖宗以来,甘其苦言,养其直气,有立行其说者,有久而思之者,有始忤而终合者,有自常调而处以清要者。
今陛下上法祖宗,待群臣至厚,记忆所及,收采不遗,恐其间尚有迹远而孤、位卑而滞者。
其人昔尚盛年,今已暮景,愿收之于霜降水涸之馀,使善类常合,言路常通」。
其意盖以言故王者收召未尽也。
读至「迹远位卑」处,上问为谁,公曰:「从臣如王、徐清叟、方大琮,庶僚如汤巾、潘牥,不幸已殁。
存者如黄自然、王迈,自然近已向用,馀人皆年事已高,愿陛下收录之」。
三言江东使事,以恤贫民、处流民为最急。
贴黄以亲老求归养。
玉音曰:「朕知卿文名,有史学」。
即颁锡第之命,仍任责修纂。
公退见果山,坐未定,宸翰已至:「刘某文名久著,史学尤精,可特赐同进士出身,除秘书少监,令与尤煜任史事,庶累朝钜典,早获成书」。
次日,兼国史院编修官实录院检讨官
又三日,御笔兼崇政殿说书
公四辞锡第,再辞史事晚讲,皆不许。
十月朔,转对言今日之深忧,莫如国本未建,援引甚详,且曰:「臣谓此事在唐宣宗、后唐明宗则甚难,在我朝仁宗、高宗则甚易,其毓英宗、孝宗于禁中也,皆择于未入之前,定于既入之后,异其封爵,别其名称,自幼至长,自侄为子,不待建储,而人望已有所系矣。
若朝取一人焉,暮取一人焉,一出焉,一入焉,举棋之势未定,当壁之冀浸广,非所以重宗庙、尊本统也」。
于是有自内学退归者,故公及之。
孟祀时御笔暂兼中书舍人庸斋赵公时行下三房,公以赵已除法从,乞以上房易之,奏上不许。
三学友朋喜曰:「此真舍人也」。
时史相未终丧,以草上疏乞挂冠,上批服阕除职予祠。
台谏从橐交章诋之,皆不付出。
十二月初九日御笔:嵩之今已从吉,守本官职致仕。
公奏曰:「嵩之有无父之罪四,无君之罪七。
旧相致仕,合有诰词,今臣行嵩之之词,未知为褒为贬。
若从其自乞,则合用杜衍、欧阳修之例,何以示天下后世?
若为贬辞,则不坐下罪名,秉笔何所按据?
綦崇礼所以必请高宗御笔,然后草秦桧罢制也」。
上令丞相宣谕:「可作自陈行词」。
付下御前所录嵩之奏状,令体此降制。
公又奏:「御笔有守本官职之文,未知所守何职?
本官见封永国公,合以阶官带永国公致仕」。
十四日御笔:史嵩之观文殿大学士致仕。
公又奏:「昨日进讲,侧聆玉音,已降除职指挥
臣清旦待班东华门,未知所除何职,讲退方闻。
臣窃见高宗朝,前左相沈该大观文致仕。
孝宗朝,左相叶颙以雷变罢,不除职,只守本官奉祠
左相叶衡、魏杞去位,皆终身资政
嵩之忠孝有亏,所除职名乃与元勋重德无异。
窃闻外廷之论,皆咎臣不合奏审,公议实可畏也。
乞详臣元奏,寝罢嵩之职名,只守永国公致仕,容臣行词」。
十六日中使宣谕:「史嵩之除职致仕,卿已遵承,又复入奏。
可依已降批谕行词」。
公又奏:「词臣命词,须合典故。
嵩之若以阶官、永国公致仕,则职在掖垣
今除大观文,则合宣锁降制,此乃学士院职事。
窃见绍兴二十五年秦熺特授少师观文殿大学士嘉国公致仕,正与嵩之一同,系学士院降麻。
臣若侵官内制,岂不贻笑天下」?
是日,王伦复宣谕:「嵩之除职既系学士院降麻,卿可一面书行」。
公奏云:「连日紊渎圣聪,未敢重陈,容臣于经筵审取圣旨」。
十七日,与给事赵无惰、舍人赵庸斋上缴奏。
十八日,上又命谢渎山谕旨,公丐祠,不允。
二十二日御笔:「嵩之依所乞,守金紫光禄大夫永国公致仕,除职指挥更不施行」。
游相柬公云:「诸贤尽力回天,圣主舍己从人,书之简册,有光多矣。
便可书行命词」。
公为此制,有曰:「我闻在昔,求忠臣于孝子之门;
人谓斯何,岂天下有无父之国」!
未上,二十四日殿中侍御史章琰疏罢,犹以奏审为罪。
安晚时在湖滨,冒雪祖饯,以邹道乡事相勉。
公在省八十日,草七十制,学士大夫争相传写,以为前无古人。
丁未二月,除直宝文阁、知漳州
时有仲氏工部之戚,公以太夫人年高,力辞。
安晚再相,除直龙图阁、主明道宫
戊申元日,除宗正少卿,公又苦辞。
余时备数编修官,袖公手书以白。
五月,依旧职知漳州
公以戍期远,方拜命。
是月,又除秘阁修撰福建提刑,欲公便养也。
公又辞,不允。
九月朔,即家建台。
公方申严使事,访疾苦,扶善良,以哀矜谳狱,以孤远拔士。
甫及月,丁魏国忧,哀慕毁瘠,三年如一日。
庚戌十一月,除秘书监
公以禫制未终辞。
辛亥春,有旨趣行。
四月到阙,兼太常少卿直学士院,对劄二,首言:「端平变局,侔于元祐。
今陛下登庸旧弼,垂意至宁,而人谓端平之政矣,端平之心亦矣」。
次言:「朝廷之士议君上者,或以掖庭,或以戚畹,或以聚歛。
议大臣者,或指除授,或指宾客,或指子弟。
道路之传皆曰君相厌之,臣以为不然。
惟圣主可以责善,惟贤相可以责备」。
其意甚忠,其辞甚婉。
五义之谏,讽居其一,不知公者,或以为讶。
贴黄乃以建储为请,曰:「臣于端平乙未以枢掾对,尝启其端。
丙午孟冬少蓬对,又尝言之。
越三日孟祀,即有贵州刺史之命。
臣既去国,今五六年,节旄虽建,王爵虽疏,名号未正,圣意未白。
愿陛下早图之」。
上皆嘉纳。
公退见丞相,乞召潘凯、吴燧二人,皆忤相国者,大咈相意,语诸客曰:「千辛万苦唤得来,又向那边去」。
然公本无心,外庭之讶、相国之忤,皆误矣。
五月,兼崇政殿说书
六月,兼史馆同修撰
时事多内出,公言:「祖宗盛时,内降绝少,间有一二,有论列者,有缴驳者,有执奏者,诲、纯仁宁谪而不以濮议为是,必大、茂良宁去而不与两知阁并立,宁罢而不肯求容权贵之门。
今中外除授,间有不由大臣启拟者。
求者、予者、奉行者,习以为常,但日依应。
臣窃为陛下君臣惜之」。
又言:「衍之所以能却内降者,当公仅三数月而已。
盖小臣能以去就为轻,虽大事可论;
大臣能以去就为轻,则内降可执,横恩可寝」。
其语颇讽当国,于是愈落落矣。
公已决意赋归,而上眷甚隆,亦勉谕。
凡六上祠请,再乞挂冠,皆不许。
公亦以礼官,逼禋祀,未敢数渎。
十月,除起居舍人
闰月,兼侍讲
公虽迁延数月,未能决去,而前后进言愈切。
史宇之工侍,公不草制,答诏曰:「宇之一未更事少年,使之从上雍,非吁俊尊上帝之谊。
臣前摄词垣,未行嵩之之词,不乐臣者已横加诬蔑,今若秉笔褒宇之之美,人谓臣何」?
京尹规谋小利,京民苦之,公言:「昔之理财者,摧抑富商之盗利权者,逐什一养口体者不问也;
削弱豪家之侵细民者,营升斗育妻子者不问也。
汉算缗钱,下逮末作,唐为宫市,白夺樵夫,今何异此」?
时江浙名藩多付戚畹,公言:「择守不过两涂,一曰才望,二曰资格。
今稚齿登鹓序,弱冠佩虎符。
昔人以四十专城为荣,今不待四十矣。
凡向者近臣均佚、名流补外之地,今皆以处若人,百姓何赖焉」?
山相经营复出,事有萌芽,公直前奏曰:「陛下曩语群臣,以为某人决不复用。
今都人竞传曰落致仕矣,建督府矣,又曰某人尝以御椠示人矣,又曰陛下戒其勿修怨矣。
臣知陛下万无此事,设或有之,此误不小。
向使畴昔在朝,终始不废,偃月之祸,不过及士大夫。
今以埒国之富,震主之威,缪为恭顺,阴怀怨毒,外岂可付以寸铁,内岂可假以寸权?
秦桧,未尝不牢笼李光、胡寅,久则当世名臣举族贬窜,阖门废锢,上而至尊亦有靴中匕首之防。
此陛下商鉴也」。
鞑主新亡,或传胡运以衰,荆狃一胜,蜀谋再举。
公言:赵范欲图唐邓,唐邓不可得,而枣阳先失,、随、、复、均、房皆为丘墟。
赵彦呐欲图秦巩,秦巩不可得,而剑关不守,五十四州遂成荡覆。
岂非外重而不能禦,内虚而无以守?
臣谓江陵固,然后可以援襄樊
重庆实,然后可以图汉中
彦呐,前事可镜也」。
言虽峻切,上独优容。
察官郑发苦不相乐,是月十九日疏入,公方进讲,玉音曰:「卿与郑发无他否」?
既退,疏不下,御笔除职予郡。
道闻安晚薨,旅哭甚哀,曰:「吾不忘知己之旧」。
谢、吴并相,壬子正月,除右文殿修撰、知建宁府
二月,兼福建运副
郑愤前疏不行,再论褫职寝新命。
六月,依旧职提举明道宫。
公优游里闬,作为新居,揭宸翰所赐「樗庵」、「后村」二扁,日与宾客觞咏其间,曰:「吾得此足矣」!
宝祐丙辰,矩堂董欲以冶使处公,丁大全沮于上前,曰:「刘某恃才傲物」。
遂有正言邵泽之疏,实丁意也,仍奉明道
景定庚申师相魏公还朝,公方奏疏引年,六月,除秘书监,令守臣以礼津遣,八月,除起居郎,再辞,不许。
九月,兼权中书舍人,公犹在道。
十一月朔,面对,首劄言:「凶相弄权,以富彊自诡,辅圣君而行霸政,为天下宰而设骗局。
人曰:非相,驵也;
政事堂政事堂,龙断也」。
传者叹其形容之工。
末言国以危惧存,以佚乐亡,其警告者甚切,曰:「陛下必持胜,必虑危。
已窜者毋至量移,已斥者毋复亲近。
大臣必弼违,必格非
士大夫毋以清谈废务,毋以浮文妨要」。
人以为药石之言。
次言:「贪吏可惩,奚问名胜?
赃罪狼籍,而曰为贤者讳。
《春秋》书法、八议旧典,恐不如是」。
其意有所指也,闻者是之。
读毕,以老蒙收召谢。
玉音曰:「知卿爱君忧国,至老不衰,所以欲得相见」。
权兵部侍郎中书舍人,兼直学士院,立螭才三日尔。
十二月,兼史馆同修撰
初,上过东宫,见公书肆所传文集,喜之。
未除兵侍前一日,中使传宣谕曰:「卿居閒日久,著述必多,可录本进呈」。
公辞以容臣缮写。
俄有旨再索,公辞以史事猥冗,未及点对。
越数日,以古赋、古律诗、记、叙、题跋、诗话共二十六卷奏进,皆辛亥以后所作也。
翌日,中使以宸翰御制赐公曰:「卿风姿沉邃,天韵崇谹。
今观所进近作,赋典丽而诗清新,记腴赡而序简古,片言只字,据经按史,谓非有裨于缉熙顾问可乎?
先儒有言:『学富醇儒雅,辞华哲匠能』。
非卿不足以语此」。
真儒臣希阔之遇也。
辛酉正月,将降科举诏,公以非科第辞。
院进藁不称旨,命庙堂属,曰:「非刘某不可」。
三月,兼侍讲
四月,以病辞西掖,诏从之。
俄除兵部侍郎
八月,再兼中书
是岁,乞引年者再。
九月厉文翁除沿江制阃,公不待黄至,与给事徐公缴奏。
酉时黄至又奏。
是夕一更,御笔至,逼趣书行,公又缴奏,其言甚苦,命寝。
壬戌三月,除权工部尚书,升兼侍读
除察,公力排之,已入台,次日疏出,全台待罪。
朝绅皆谓与艾轩畴昔缴谢
今上在东宫,亦语宫端徐公曰:「刘中书此举甚高」。
公虽身兼两制,词命填委,寒暑无间,坐至四鼓,而一念之忠,言无不尽。
故淫雨有疏,大水有疏,和籴之害有疏,拯饥有疏,犹有五管见焉。
其言剀切,允当帝心。
至如大全既死,则曰「李石责北司,有言李词固可罪,因何人以进,乞斥其内诇奥主者」,指当时贵珰也。
涟海归顺,边患浸纾,公言禁中排当太密,湖山丹雘浸盛,愿毋忘透渡。
时江、二阃密图起废,公言:「史以怯愞邀功,李以闭城纵寇,罚未当罪,其可牵复乎」?
或言:「簿录奸赃之财,圩田御庄之入,合以助籴本,补和籴。
陆贽散小储成大储、损小宝固大宝之说」。
或言:「右选敕牒冗滥,补授多,稽考难。
战士捐躯得赏,而补授帖牒死归他人。
蠹国无端,何以示劝」?
每奏多则万言,少亦数千,人皆美公之忠纯,而服公之整暇。
八月,再乞纳禄,御批曰:「览卿来奏,求退甚勇。
词垣经幄方资文儒,输情甚真,难夺雅志」。
特除宝章阁学士、知建宁
权文昌得真学士,异恩也。
御赐玉柄宝箑,宸制五言书其上,以金缬香茶侑之,竹湖以后未有也。
师相亦赋诗赠行,从橐饮别道山堂,分赋御制诗韵,时人比之二疏。
公既还里,优游觞咏。
甲子秋,以目眚谢事,除焕章阁学士,守本官致仕。
其年,先帝弃群臣,公哭临哀恸。
丁卯,右目亦苦赤障,遗身自乐,处之裕如也。
四年五月,今上念先朝遗老,御笔:「刘谢事先朝,年德俱高,特除龙图阁学士,仍旧致仕」。
人谓嗣圣将起公矣。
公早受知忠肃贾公,辨章尤相亲敬,古心、碧梧二揆皆公文字友,而天不憖遗,国嗟殄瘁,呜呼惜哉!
公娶玉融林氏,赠淑人,宝章国博之女,先公卒四十二年。
子三人:强甫,朝奉郎、三省架阁、添差福州通判
明甫奉议郎邵武军通判
山甫承奉郎、监岭口盐仓。
女一人,适正献福公之孙、故通直郎惠安知县陈琰
孙男八人:沂,登仕郎
涣、洙将以京选二泽分奏;
汶、履、瀵、锦、绚尚幼。
孙女五人,已嫁者承奉郎、监岭口盐仓方广翁,修职郎浦城主簿方公权,馀未笄。
是年十二月十九日,诸孤奉公之柩葬城北徐潭之原。
公负间世之才,问学所积,源流三世,探索涵泳,又深造而自得之。
无书不读,以诗文,持论尚气节,下笔关教,一篇一咏,脱藁争传。
初年即见知于诸老。
温陵竹隐傅公晦翁谥议乃公所笔,寄声愿纳交,趣召道莆,造公之庐,览公近作,曰「亹亹逼人」,屡以疏荐。
洁斋在豫章,得公代郡贺正表,喜曰「酷似李云龛」,勉公加意。
南塘西宗,得公诸作于北山,甚奇之,或问北山:「潜夫诸作如何」?
北山曰:「不患不好,只患忒好」。
公归自桂林,迂道见南塘三山,读公南藁,称赏不已,自此为文字交。
水心评公诗曰:「当是建大将旗鼓者」。
西山知公尤至,端平初贻书庙堂曰:「当今词人,惟赵某、刘」。
南塘与公也。
乙未梦奠于京,门人诸贤俱在,独以遗表属公。
果山得公杂咏二百首,手之不置,曰:「一章虽二十字,皆史断也」。
辨章师相尤奇公之文,每得公所作,必令吏录之。
西山诸老既没,独岿然为大宗工,四方大纪述,皆归后村氏,铭叙先世勋德,以不得公文为耻。
公尝笑曰:「吾卖文以资老者也」。
公见地既高,而学有定力,穷达得丧、是非毁誉,寄之歌咏,一付嬉笑。
梅花数联,以诗得谤也,而略不以为悔;
巴陵一疏,以言获谴也,而不自以为高。
前后四立朝,共不盈五考,非无蚍蜉之撼、含沙之射,而未尝恨其人。
既有丘明、子夏之疾,黑白如故,往来交际,饮笑自如。
每曰:「某亲友年皆后我,木已拱矣。
我于今以往,皆剩底岁月」。
自营竁室,乃徐先辈故居,结庐其间,佳客过从,时与同宿。
有以青囊术见者,岂无异议,但笑以视之,非达乎?
公吏事素长,自领邑建阳,最声已著;
为麾为节,剖决如神,处事件件有方略
在藩司臬,狱案千纸,一览尽得其要,而行之以恕。
息庵汤公尝语余,甚叹服之。
安晚亦曰:「潜夫真材吏,为文名所胜,故人不尽知之」。
虽中间与安晚少忤,而追思痛悼,时见吟篇,暮年状其行事几万馀言。
每语人曰:「安晚实知我」。
公尝以成集属余序之。
诸作皆高,律诗尤精绝,李唐诸子所不及。
至于骈语,虽祖半山、曲阜,而隐显融化,键奥机沉。
表制之外,诸启尤妙,自成一家,他人或仿效,神气索矣。
甲子以来,又为浑深简到之语。
尝语余曰:「吾四六又一变」。
公有前、后、续、新四集,已行于世,其在新集者半出于目眚之后,口诵成篇,子侄笔受
镕煆诸书,字字严密,无一篇不可垂训,非徒诗也。
其于当世交游,先后辈皆名流杰士,姓字班班见集中,不可悉数。
余屡摈于时,去公所居差近,每一篇成,即以见寄,时有商搉,以余为知言。
疾革既默,诸子问以遗奏属仆如何,公瞠目颔之。
奏上,君相嗟惜,赠银青光禄大夫,与致仕遗表恩泽。
将谋请谥,诸孤俾余状其事,欲上之太史
碑铭、墓表则属之东涧汤公、阳岩洪公、择斋徐公,皆平生密友,亦遗命也。
谨状。
咸淳五年十一月
日,同舍生中大夫、新除秘书监林希逸
虞右相尹文 南宋 · 王十朋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二六、《梅溪先生后集》卷二三
廷涣大号,朝登硕儒。
选众得贤,若舜汤命相之日;
缙绅相贺,如文富宣麻之时。
欢呼万方,耸动列辟。
某官勇自仁出,忠由孝移。
鲠谔传世南之风,敬义禀坤爻之德。
入则以嘉猷而告后,出则以斯道而觉民
拯社稷于艰危,静胡尘于谈笑。
周瑜赤壁之外,不见隽功;
谢安淝水以还,未闻相业。
公独得于兼备,事非止于一书。
枢府出而全蜀,衮衣归而敌国惧。
果膺爰立,式慰尔瞻。
然大臣以道事君,而《春秋》责备贤者。
愿以天下而自任,勿谓吾君之不能。
鲁国侵疆未归,责端在于夫子;
乐正为人好善,喜窃同于孟轲
罔俾古人,独专其美。
代祭张魏公 南宋 · 林光朝
 出处:全宋文卷四六五八、《艾轩先生文集》卷七
一年秋九月既望越六日癸卯,具位谨以牢醴之奠,敬致祭于故丞相、醴泉观使、魏国公之灵。
呜呼!
当代人物,飙驰弗留。
此声历耳,有泪如抽。
公归何所,烂柯前头。
谓言乞骸,将老菟裘
岂曰夜壑,迄无停舟。
今者东维,一星上浮。
亦有巷哭,寒风飕飕。
呜呼悲夫!
要知都督江淮草木。
虽百其身,又焉可赎!
维公是宝,丰年之玉;
维公是爱,饥岁之
白沟以南,黄河之曲,写公赤心,如空中烛。
孰不堕泪,牛马之仆。
呜呼悲夫!
古事重名,唯传一节。
刑维尔咎,教维尔卨。
赤松焉往,是为汉杰
古之盛名,与公同辙。
左袒一呼,如彼烈烈;
捧日而出,俄焉朝彻。
公以是故,而不可涅。
人今祈公,至于大耋。
推锋越河,无乃斩绝。
公每从容,谓之若缺。
呜呼悲夫!
安石声名,喧喧百蛮。
当其甘寝,不动如山。
幼度来前,无画可弹。
我非斯人,若是旁观。
海州初定,晋公乃还。
瞻彼绿野,徜徉其间。
晋公之幕,有陪者韩。
曾是屡书,矫凤翔鸾。
顾我才薄,为之汗颜。
屹屹裴度,堂堂谢安
周郎武侯,维是班班。
百年一息,乃如惊湍。
行道感泣,愁伤肺肝。
哭公百舍,秋菊登槃。
望望悽断,不远馀干
呜呼悲夫!
尚飨!
拟上高宗皇帝 宋 · 倪朴
 出处:全宋文卷五四○六、倪石陵书、《敬乡录》卷六、《金华文徵》卷一三、《金华徵献略》卷一○
臣闻智者见成败于未形之前,众人见成败于已形之后。
今成败之势已昭然矣,而劳于国议者且犹为之忧疑,不可不与之辨。
臣谓今贼虏之势其可以必灭者有五,其事势相关而不可缓者有七。
臣请先论其强弱之势,然后以次陈之,为陛下献。
今之进谋者,莫不曰彼强而我弱,彼众而我寡,彼大而我小,强弱不敌,众寡不斗,小大不战,事未可以先举。
夫弱不可以敌强,寡不可以敌众,小不可以敌大,是天下之常语耳,非所以为谋也。
古之人谋人之国者,论其机会之可乘,形势之可胜而已,初不在于他也。
苟以强弱、小大、众寡而言,则秦并六国而强,胡为而丧?
苻坚举百万之众,胡为而败?
不知天下之理,大则易危,小则难倾,强则易挫,弱则难折,是故取大国易,取小国难,灭强敌易,灭弱敌难。
向使嬴秦不并天下,而独据崤关之险,刘、项虽强,能夷而灭之乎?
向使苻坚不有中国,而雄据夷狄之地,谢安虽贤,能挫而败之乎?
此成败之理不在于强弱、众寡、大小也审矣。
秦王之智力百倍于天下,而刘、项不阶尺土之势以灭之;
苻坚之智力百倍于东晋,而谢玄以八千步卒挫之。
况今之丑虏,才智不逮于庸常,而吾之势力万倍于古人,破而灭之,其为力也,岂不易哉!
此臣所以灼知其势虽若甚难而实易者此也。
虏之可以必灭者有五,以臣之所得于见闻者言也。
若其政令之暴与不暴,上下之和与不和,民人之怨与不怨,邻国之侵与不侵,今南北隔绝,臣不知其详,皆在所不论。
臣尝见强壮之夫,无故而暴卒者,先数月间,其言语必失次,其动作必失宜,盖身将亡而神必先丧矣。
今彼有意于犯我,而隙先露,是天夺其魄而欲亡之也。
欲犯我而修吾之旧都,是天先修之以待我也。
其兆如此,此其可以必灭者一也。
自古人君,其所以成非常之业,建不世之功者,莫不系于人心之向背。
今天下之民闻陛下分兵四出,若老若幼,会遇之际,坐语之间,皆举首加额曰:「愿吾皇宗庙有灵,天地有感,一举而诛灭之」。
是吾民怒之也。
天欲亡之,吾民怒之,事何患乎不济哉!
此其可以必灭者二也。
国家自偃兵以来,智者无所施其谋,勇者无所用其力,愚者无所效其死,贪者无所得其利。
其怒敌之气,乐斗之心,莫甚于此时也。
鼓而进之,锋必不可遏,此其可以必灭者三也。
中原皆礼乐衣冠之俗,所尚者圣贤之事,所习者礼义之教,一旦强而夷之,岂其心哉?
夫以礼乐衣冠之俗,而驱之为被发左衽,大者必不愿为夷狄之臣,小者必不愿为夷狄之民。
今吾以其所愿,易其所不愿,彼不叛而归我者,我不信也!
此其可以必灭者四也。
国家列圣相承,深仁厚泽渗漉于天下而固结于人心,垂二百年,非有穷兵黩武以害之而为天所亡也,非有暴刑虐政以残之而为天所弃也,是宜中原之民未厌于我也。
其心未厌于我,必日夜引领东望于我矣。
苟传檄而呼之,彼不望风而响应于我者,吾不信也。
此其可以必灭者五也。
虏不可以不灭,其说亦有五者,大抵以利害相反而言也。
且天夺其魄而欲亡之,是天与我之时也。
天与不取,反受其殃,此一不可不灭也。
百姓怒夷狄之剥歛于我久矣,三军怒夷狄之陵侮于我也亦已久矣,苟逆其心而挫其气,臣恐陛下之忧不在夷虏,而在萧墙之内也,此二不可不灭也。
丹之所藏者赤,漆之所藏者黑,渐习之效也。
中原虽礼义之地,礼乐之俗,强而夷之者三十馀年矣。
今而不取,则凡生长于彼者,举将胥而为夷矣。
胥而为夷,则无复有望于我矣,此三不可不灭也。
中原之民虽深被吾先王之泽,深感吾先王之德化,今为夷狄所据者,亦三十馀年矣。
今而不取,数年之后,老而壮者大抵已死,后而生者不识吾先王之德化,而惟虏之知,则亦无复怀望于我矣,此四不可不灭也。
今虏所可幸其少和者,惟增岁币之一说耳,倘可增币以幸其少和,则一二年之后,我愈穷而弱,彼愈富而强。
彼得以乘前四者之弊而肆其志,我无一以待其变,事势之危,可胜言哉!
此五不可不灭也。
夫虏之可以必灭者既如此,其不可不灭者又如彼,则灭之之策,其可不献乎?
灭虏之策有三,而所用则一。
非有上、中、下三也,皆所以因敌而制胜也。
用兵之法,先发则制人,后发则制于人。
今虏虽有意于犯我,而事未举则谋未定,谋未定则号令未一,号令未一则屯守未备。
陛下宜先其所发,令诸将水陆并进,直冲其屯戍之所而袭取之,则破之必矣。
所谓疾电不及瞑目,迅雷不及掩耳也。
破其屯戍,夺其要害而守之,使中原之民知所向慕,陛下然后进都江表,以壮诸将声援之势,以慰中原归附者之心,则黄河以南,可传檄而定。
盖先发之策,诚今日之至机也。
何者?
虏自讲和以来,二三十年之间,彼尝恃强陵我,而我尝屈于弱,彼尝以战胁我,而我尝趋于和,彼则不虞于我也。
一旦吾能反前日之所为,出其不意以压之,乘其不备以入之,胜之决矣,此灭贼之策一也。
彼如大众已举,警备已严,陛下当使江淮之师,堂堂之众,出寿春,出盱眙,出涟水,以迎其前。
然后一军出荆、襄,入陈、蔡,绕出贼后,以溃河洛,一军出陇、蜀,入散关,据关、陕,以震两河,天下定矣。
盖虏以吾都吴会,则必以吾所重者在东南。
彼如倾国而来,其大兵大将必聚于东南,其西北必虚。
故吾荆、襄之众得以向宛洛,陇、蜀之众得以入关中
关洛震动,贼势必分,而我势专,何有不济?
昔者诸葛武侯尝欲用吴、蜀表里之势以图中原矣,盖尝为先主谋曰:「若跨有荆益,保其岩阻,外结孙权,内修政理。
天下有变,命一上将将荆州之众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秦川,如此,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
未几,荆州为吴所袭取,而荆襄表里之势,故不能独用蜀以取关中,而亮之素志卒以不遂。
今者吴蜀一家,荆襄一地,臂指相从,表里相应,无所窒碍。
吾于此拥江淮之师,牵缀贼势于淮南,使荆、襄、陇、蜀之众捣其虚而溃其内,此灭虏之策二也。
若其锋未可当,其势未可遏,陛下当歛江淮之兵,列江而守,虚两淮之地以待之。
虏之所恃者骑而已,舟楫之间,非其所长。
以吾所长,控彼之短,虽百万之众无所用。
彼兵深入吾境,临江不敢辄渡。
吾深沟高垒,据江不与之战。
夫千里兴师,速战则利,相持则不利,延日持久,粮运不继,士心必危,师久而无功,则粮竭而财匮,其众不自乱,则必自溃,势之必然也。
此不战而屈人兵之策也,擒之必矣,此灭虏之策三也。
抑尝思之,陛下必欲一举而复中原,灭丑虏,非蜀兵不可,何者?
彼以吾之精兵皆在于东南,其所虑于我者亦东南也。
江淮之兵深入敌境,则必与敌相遇,不入则必与敌相持,势不能直进,与之周旋于中原也。
蜀之于吴,相去万里,势若不相关,彼必不虞于我也。
彼之意在东南,而吾之意在西北,吾得志于西北,则东南之兵不足虑也。
用兵之法,不过虚与实而已。
法曰:「实而备之」。
又曰:「进而不可禦者,冲其虚也」。
敌之实吾能备之,敌之虚吾进而冲之,则何不利之有?
且彼不与吾相持于东南,吾之西兵固不可以深入。
惟其大兵大将举聚于东南,而吾之西兵得以乘其虚而捣之,是犹秦兵虽强,而与项籍相持于河北,不觉其主为汉所得也。
愿陛下坚守东南,运算西北,及其未发,令蜀诸路召募豪智,潜为进取之计。
就其间选智谋之将,委以便宜,候贼虏之众举皆南向,便乘间深入。
正兵自凤州散关,据凤翔以招秦、陇
奇兵自兴元斜谷,自洋州出洛谷,皆不盈七百里,入据长安,以向潼关
而又出荆、襄之师,捣弘农河洛以为之声援。
若此则中原可指日而复矣,此臣灭虏之策所以尤恃乎兵,是故始终言之而不惮烦也,愿陛下深思而用之。
或曰:「兵不预言,在于临敌制变,子言毋乃谬乎」?
臣应之曰:不可预言者兵之势也,可预言者敌之情也。
法曰:「校之以计而索其情」。
又曰:「胜兵先知而后战」。
不能先知敌之情,则安能制胜于未战之前乎?
昔闻韩信请益兵三万,北击燕赵,东击济南,绝粮道,而西会荥阳
使愚者闻之,不笑其狂,则以为迂也。
言出于口而成于手,若合符契,无毫发之差,苟规模不素定于内,其能若是之神乎?
然则臣之所言,不徒虚语矣。
其事势相关,不可缓者有七,曰顺天,曰立将,曰屯兵,曰强兵,曰防奸,曰安民,曰理财是也。
国家自偃兵以来,阴阳不和,居高者苦亢旱,处下者怨水涝,螟虫大作,阴害嘉谷,而今岁尤甚。
当春阳发生之时,而冻雪连月,淫雨不止,蚕麦所收,百无一二。
今又加之以大旱,州县决滞狱,放逋租,上下祈祷,靡神不举,而绝无响应。
民心忧惧,不知所为。
夫今欲举大事,而天意若此,其可危乎哉!
臣伏睹陛下无暴刑虐政以动民之怨,无穷兵黩武以伤民之和,又刻心削志,不为侈靡,不乐游玩,不兴宫室,不营苑囿,言斯听,谋斯从,利则兴之,害则除之,宽大之诏,无时不下,其所为皆善矣。
而天意若是者,必有怨怒之气积于下、奸于上者,故阴阳乖谬而雨旸为之不顺。
臣闻故将岳飞忠义无比,志清宇宙,一旦为权臣所害,天下痛其冤,至今大小犹云云也。
夫孝妇之冤不伸,犹历年为之不雨。
况忠臣义士,勋业炳天地,精忠贯日月,无尺寸之封,而反受大戮,其怨怒之气,岂不充积于天地之间哉?
是宜历二十馀年,阴阳缪戾而灾患不息也。
臣又闻前相张浚,陛下佐命勋臣,虽一时兵挫地失,而志在灭敌。
陛下不念秦伯用孟明之事,听妨功害能之说而痛怒之,终身锢而不用,使天下之心失其所望。
夫勋旧忠义之士,天下之所共望也。
臣晚生固不知浚之为人也,然卜之人心,则知浚之为人矣。
虽未用,而天下已期之,是人心之所共望者斯人也。
人心之所归,天心之所系也,陛下违其望而逆其心,是逆天之心矣。
逆天之心,而望阴阳之和,是却行而求前也。
且陛下所为无不善,当大有为之时,天之心当阴相而默助之。
今乃反若是之甚者,盖天意若曰:吾将佑而助之,而反逆吾之意,吾其可不出灾异以警之乎?
此天所以示其眷顾之意,而陛下不悟也。
不然,灾异之来,何自而起乎?
臣愿复故将岳飞之封爵,禄其子孙,以申其冤抑之气;
诏复张浚,以副天下之望。
则天时自顺,雨旸自若,狂虏可得而灭矣,此顺天之说也。
天下,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
今天下之势不为矣,陛下之所注意者谁邪?
未得其人,宜求其人而用之;
已得其人,宜明而立之,不宜尚循常职也。
孙子曰:「卒未亲附而罚之,则不服,不服则难用」。
夫士卒所以亲附于将者,以其威爱素有以服之也。
今有将之职,而无将之,则威爱足以及士卒乎?
边境苟有仓卒,陛下临时授以斧钺,则诸将未必用其命,士卒未必服其罚。
陛下今虽未欲筑坛而拜之,以张露其声势,亦宜假之以将,授之以兵柄,使之得以自由分置士卒,号令诸将,则三军之士知所服从矣。
太公《六韬》言论将,而次之以选将,选将而次之以立将,立将而次之以将威。
论定而后选,选定而后立,立定而后威可行焉,此太公用兵之深旨也。
陛下无谓今日事未举,敌未动,不可假而与之也。
今分遣诸将屯劄要害者,大抵皆武悍之夫。
持兵带甲,动以万数,节制虽有所归,权轻不足以御之也。
臣恐轻躁妄动,上无制将以统之,其变恐不在于敌矣,此立将之说也。
用兵之法,以虞待不虞者胜,则屯守之说,又在所先也。
昔晋将取吴,或请益戍兵以备之,而孙皓不听。
及晋师起,知其无备,顺流乘虚,直造金陵,若行于无人之地。
使听其言,增益精兵,控其要害,晋师虽强且众,岂不殆哉!
今陛下神智先见,因其使命求衅而知其必叛,故先分兵屯劄于江、鄂、两淮之间,据其冲要,所谓「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也;
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
然战而不知分合之变,不可以战;
守而不知分合之变,则亦不可以守。
吴王知分兵以禦越之左右,而不知为中军之所袭;
王莽知合众以围昆阳,而不知为孤军之所败。
此战而不知分合之变者也。
秦王知固其外,而不知刘、项击其内;
元济知据其前,而不知李愬袭其后。
此守而不知分合之变者也。
一分一合,而后为变,不唯用于一阵之间为然也。
散而守,合而攻,进而斗,退而处,皆不离乎此也。
今屯兵之所,地之相去,远者千馀里,近者数百里,前后分离,形势孤立,遇缓急,左不及救右,右不及救左,恐难有功。
宜分诸道,各以重兵继其后而为之声援,为之统率。
谓如两淮屯兵,则一统于维扬
沿江诸屯,则总率于建业
上流委命于夏口,沿汉听令于襄阳
使之左则左,使之右则右,一处受敌,诸屯皆应,表里相维,纵横相合,号令相通。
若一身之运臂指,攻其右则左应之,攻其左则右应之。
敌击吾左,吾攻其右;
敌击吾前,吾攻其后。
攻其所必救,出其所不意。
使吾之守敌,不知其所攻;
吾之攻敌,不知其所守。
如此则势虽分而寔不分,地虽远而寔不远。
以守则固,以攻则克,然后为策之善者也。
若各自屯守,前后不相应,表里不相关,是不知分合之变者也。
守而不知分合之变,且不能以自守,安能制胜于敌哉!
此屯守之法,不可不知也。
兵彊不在于众,而在于精,不在于精,而在于气。
气不壮,虽精且众,不可恃。
今夫闾巷之间,聚群挟党,欲合斗而别其雄者,甲众而乙寡,乙虽寡,其间有一人攘拳奋臂,大呼而直前,则乙之党勇必倍而胜甲之众,虽至懦至弱者,亦奋怒而不惧。
此无他,气使然也。
今朝廷久不用武,州县间多有慷慨感激之士,豪壮勇敢之人,闻国家将为灭敌之计,莫不奋然,而无由自效。
愿陛下诏州县,其有豪勇敢死之士,愿奋义以助国立功者,许自陈团结士伍,皆勿黥涅,优为之制,号为义兵
文武智谋之官,择其风采可畏爱于下者,使帅其众,教以攻守之法,勿与官兵淆杂。
养之有方,教之有法,赏格优厚,用之则必欣然乐斗。
大者贪功业,小者慕爵赏,所向必无前,所战必无敌。
官兵得以藉为声援,气必百倍,势益壮而兵益强,当之者溃,触之者败,此强兵之策,不可不早图也。
今国家禁卫之兵及州镇之卒,皆已抽发于屯戍之所。
朝廷深思远虑,令州县有立四隅官,分结保伍而统之,诚良策也。
以臣思之,天下之民皆感陛下仁厚之政,恻怛之诚,自非凶荒饥馑之岁,虽驱之为乱,不可也。
然奸雄之人,其党与必众,其声望必雄,藏奸匿盗,为之囊橐,幸天下有变而肆其志。
今州县往往以此曹雄于群,不逞之间,豪暴而无赖者多从之,四隅之职,悉委之此类,臣常以为忧。
且一郡之间有都分,一都之中有保正副,正副之下有大小保长之设,上下相率,大小相维,暗与古之比闾族党之制相合,而不善用之耳。
诚因此等级而卒伍之,严为之制,使各自安业,不变惑其心。
遇有警,州县长官临时部统而用之,孰敢为变哉?
不然,适足为生事之端而已,臣未见其利也。
夫奸雄之人,难以法制而易以势消。
彼之所资以动者,皆其乡党,多无赖之徒、勇健之夫也。
无赖而勇健者,以前强兵之策召募之,则十去其五矣。
令州县厚赏以饵之,多方以诱之,则必尽得之矣。
朝廷资其用,而奸雄无所肆,一举而两得之,此防奸之策也。
今事未举,兵未出,纷纷藉藉,咸妄谓陛下为迁都之事,臣不知其然否也。
臣谓迁都改邑,在他时则可,在今日则不可,何者?
当无事之时,人君迁动,则弱者无忧危之心,强者无觊觎之望,此其势然矣。
陛下必欲迁都金陵,以壮军势,且宜偏守钱塘,营缮城郭,为不动之计,使民心安而无所惑,使奸雄之人静而无所望。
待大军将举,陛下明诏天下,董六师之众,为亲征之举,以号于民,然后徐进而都之。
外足以声援诸将,慰抚三军,内足以民心,慰民望,此安民之说也。
法曰:「军无财,士不来。
军无赏,士不从」。
则三军所恃以动者,财也。
兴师十万,日费千金,则理财之说,其可后乎?
然理财之说固多矣,臣欲望陛下行屯田,募垦辟。
而今敌衅已萌,兵力不可以罢,边堠有警,则贫民不可轻往。
臣欲望陛下算商车,借商缗,则臣不忍为桑弘羊、韦宾都,割剥天下,以歛民怨。
其所欲言者,姑望陛下其所取以优民,时其所用以省费耳。
有若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
非百姓足而君能自足也,盖善藏者,当无事之时,则藏于民而聚于国,当有事之时,则取足于民而不使其怨。
是故民不足则君亦不足,民有馀则君亦有馀。
然则歛散之术,必有以用之也。
者无他,济时之急,权时之宜也。
鬻官爵,卖度牒,虽衰世之事,然一时之宜,济一时之急,犹胜于横赋暴歛以害民也。
且彼买官爵,买度牒者,不惮价例之高,而乐欲得之者,皆其有馀者也。
取其有馀以补不足,是亦天之道也,此其所取之说也。
夫祭祀之礼,先王之所常行,固有天下者之所不可废也。
然行之适时之丰杀,讲之合礼之诚实,不务于耀虚文,糜用度,然后为得之。
古者扫地而祭,不以为非,二簋之薄,可以用享。
今之仪则已繁矣,而浮文虚费,滥赏僣恩,近世之弊尤极。
且如一青城之费,用缯帛数十万。
其中至有苑囿台池游观之所,娱悦耳目之具,此岂斋戒交神之义?
至于三军之赏赉,百官之赐予,动以千万计,此何为者哉?
是以三年一行,诸道漕运劳于会计,州县官吏罢于督责。
文符之往来,胥徒之窘迫,急于星火。
令曰大礼年分,稍违者刑而不恕。
上催下迫,蚕缫未毕而有纳帛违限之罚,秋禾未熟而有输粟不时之罪。
承诸催科之徒,杖责不辞于体,枷锢不离于项。
呜呼!
神祇祖考,其乐于此乎哉!
且陛下所以备圜丘,立明堂,杀牲备礼,以奉祖考,以禋上帝,岂非欲昭答其心,奉承其意,使神祇祖考鉴而享之,而乐之哉?
然天神、地祇、人鬼,依人而行者也。
其所赖以为主而依附之者,君而已。
今故都沦没三十年矣,神河帝岳,旷而无主,则神祇之心,所以望于陛下者何如也?
故陵旧庙,无所依归,则祖考之心,所以望于陛下者何如也?
谓宜明诏天下,以恩赏无与于祭祀。
国步多艰,财力不可以妄费,臣民宜悉此意。
惟礼文仪卫之不可无者当具,其馀一切减罢。
停横恩以需有功,省滥赐以待将士,使帑藏丰实,资用馀饶,俟机会以复中原,上以图答神祇之心,下以图报祖考之意,其谁曰不可?
明堂之礼,久废不讲,陛下振举旧典,以易郊祭,是诚有意于省费也。
然赏赉之格,去郊礼无几,而群臣上下,皆知势有所不可,而无一人为陛下言之者,岂非言之则不利于己乎?
且一郊之恩,大者泽旁延于数世,小者荣及于子孙,非有公天下之心而不私乎己者,孰肯为陛下言之哉?
臣愿陛下断自宸衷,勿牵群议,裁节妄费,以济军兴,则国用可足而兵食可给矣。
此理财之实,要在时其用以省费之说也。
夫汉屈群策,故能不阶尺土而取天下;
楚憝群策,故虽得天下而身败于人。
今陛下并天下之谋,兼天下之智,将图恢复,以成不世之烈。
臣虽愚昧,无高世绝人之见,然其所言,皆合于天下之公心而当于神明之理,陛下无以为狂瞽之言而忽之也,无以为冒进不根之言而黜之也。
臣草茅之士,朝廷无先容之人,而帝王之威,雷霆不足以为喻,臣非土木,岂固欲危其亲,亡其身,甘心于此,侥倖于万一哉?
诚恐机会一失,虽悔不可复追,故忠义之心感发于内,不能自已,言出于心而不自知也。
夫知者当安危未兆之时,犹不妄于虑,事势已形乎?
圣人当无事之时,犹不忽于听,况有为之际乎?
臣愿陛下参酌臣言,推而行之,以成天下之事业,以遂天下之公愿,则退而就戮,臣无所憾。
青溪先贤堂记开庆元年八月 宋末元初 · 周应合
 出处:全宋文卷八○六五、《景定建康志》卷三一、康熙《江宁县志》卷一二、乾隆《上元县志》卷二六
公卿大夫士可祠三:道一、德一、功一。
金陵帝王州,上下数千年间,有道、有德、有功者相望,何吴、晋之臣此皆有祠而他代阙焉?
开庆元年秋资政殿学士制帅公昉先贤青溪最胜处,凡生于斯,任于斯,居且游于斯,而道、德、功可祠于斯者,自我朝上溯汉周列位四十有一,取于吴、晋仅十有一,选亦遴矣。
先是宝祐丁巳,公以太常伯留钥,建江阃,政通俗阜,教民靡不勤,章往劝来,是祠所繇作,属前宗学谕冯君去非定其可祠者而为之赞。
会上谋荆帅,趣公易镇,祠事迄未备。
越一年,进视四辅,拊甘棠而临之。
凡前志未毕者是究是图,祠乃成。
八月壬辰,舍菜成礼,会弁如星。
列古先民,洋洋如在,景行行止,克广德心。
客有赋者曰:「吴凿青溪,千二百年。
九曲萦纡,七桥蜿蜒。
鸣鸡射雉,荒亡流连。
䚕昭明之宫,衒乐游之苑。
宣尾庙改,青衣祠蒇。
此溪之所以堙而流之尼于远也。
今揭虔妥灵,圣贤其居。
令闻广誉,黼黻其书。
俎豆革管弦之靡,声教涤宴游之娱。
此溪之所以浚而泽万年之留都也」。
公谓客曰:「子徒识青溪之改视易听,而不知我朝之度越前代也。
盍观之是祠乎?
清莫如子陵,而隐之、致尧其流也。
忠莫如清臣,而子布、子羽其俦也。
休徵之孝,望之之节,子隐之勇,内史之介,逸少之雅,仲伦、子圭、德施、太白、东野之文,皆可以言德,而未若太伯之为至。
明哲则陶朱公,整暇则茂弘、安石,英迈则士行、公瑾、幼度,皆可以言功,未若孔明之为盛。
我宋诸贤功德兼之。
武惠,士行也;
忠献,茂弘也;
忠襄,望之也;
忠定、孝肃,清臣也;
介公,荥阳之邻也;
忠宣,其谢安乎;
正肃,其子羽乎;
恭惠致尧之俦乎;
庄简、忠肃,公瑾之亚乎。
至若河南纯公、龟山文靖公南轩宣公、紫阳文公、西山文忠公,皆以道鸣者,则汉而下所未有也,而皆萃于吾宋。
孔孟而后,道不在兹乎?
道者必有德,必有功。
而功之不究,或系乎时。
苟不至德,无以为道本也。
重道德而轻功业,人将知体而不知用。
崇功业而遗道德,人将知流而不知源。
吴祠所重在功,而道德之意薄。
晋祠或功或德,道则未闻也。
古今并祠,三者始备。
大学之道在明德、新民、止于至善。
曾子发至善之传曰:「君子贤其贤,亲其亲;
小人乐其乐,利其利,所以没世不忘也」。
是祠之作,因其不可忘而思其所可学,某也道,某也德,某也功,勉而进之。
三者全则至,二则次,一亦不失于令名。
社稷生民终将赖之,二三子其有志于斯乎」?
客曰:「大哉!
新民之赐,抑以得公尚友之志」。
公命记之,并刻迎享送神之辞,使民歌之。
其辞曰:
长江兮淙淙,踞虎兮蟠龙。
秀群英兮礼乐,览千古兮焉穷?
蹇谁留兮青溪?
穆将愉兮寿宫。
思至德兮肇苍姬,避圣嗣兮兴句吴
竟长干兮游五湖,耀客星兮隐东庐
坐狼石兮定吴都,怀仲父兮秦淮隅。
赤壁兮伟壮图,忆尚书兮西明居。
孝感兮冰鱼,鹿苑兮儒书。
起乌衣兮见夷吾运百甓兮恢宏模。
忠孝兮父子,将相兮叔侄。
冶城兮想高世,酌贪泉兮徒四壁。
兴文兮雷刘,著书兮陶萧。
大节兮霜凛凛,谪仙兮风飘飘。
云龙上下兮东野流水致尧
荥阳兮忠愤,相先民兮迢迢。
天昌宋兮将有曹,平江南兮斧不膏。
乖崖兮桑本,褒美中丞兮蓉幕高。
神明兮待制,忠恕兮肤使。
春风兮寿元气,图绘兮回天意。
出师门兮道与南,建留都兮垂万世。
仗征钺兮江无波,死封疆兮人知义
采石兮功之奇,紫阳兮道之继。
佐乃翁兮南轩,开厥后兮壹是。
泽斯民兮西山,俨元凯兮是似。
庀管钥兮北门,思尚友兮古人。
建芳馨兮堂庑,合荃芷兮盈庭。
袅秋风兮桂枝,缭荷屋兮杜蘅。
兮寒泉,采藻兮落成。
浴兰汤兮沐华,望美人兮并迎。
芳菲菲兮满堂,灵之来兮如云。
聊逍遥兮容与,集琳琅兮锵鸣。
吉日兮辰良,蒸兮椒浆。
元勋兮钜德,日月兮齐光
民兮景福,昭昭兮未央。
高山兮景行,千秋兮难忘。
诸氏名行事,各具本赞,不复书。
名光祖字实夫金华人
受道西山,后学称裕斋先生云。
承直郎、宜差充江南东路安抚使司干办公事、兼明道书院山长周应合记。
文林郎、宜差充江南东路安抚使司干办公事赵与辀书。
从事郎、特差充沿江制置大使主管机宜文字徐道隆篆额。